夜宿西湖。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时大时小,时轻时重。天放亮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淡淡的雾霭,袅袅地飘摇着,一股带着湿气的清新扑面而来,抬眼望去,水天一色,烟雨迷蒙,透过婀娜柳丝的缝隙,晓雾中,几只乌篷船,时快时慢,时隐时现,在水面上“悠”着。
我撑起伞,雨中沿湖漫步,品着湖边一波又一波拍岸的浪,看着曾经繁茂而今凋零的荷,瞅着柳丝上随着微风摇曳着的诗意的水珠,听着湖边树丛中鸟的喧闹,打量着一拨拨伞下匆匆而过的男女……西湖的雨晨并不寂寞。
雨中的西湖有诗。悠长的、散淡的、迷离的、凄美的、昂然的、激越的、不紧不慢的、不温不火的,淡淡的忧伤,浓浓的闲适……它会依照不同人的心境,不同人的需求,给你不同的“诗”。美需要发现的眼睛,需要认知的情怀,需要感受的心灵。
西湖的美是多姿多彩的,晴有晴的美,阴有阴的美。西湖的景是有灵性的,西湖的美是含蓄的。然而,西湖的美不仅限于此。
我很惊奇,在这样一个有限的范围里,“云集”“交织”了那么多人文景观。西湖是一本奇妙的“读图时代”的书。一经接触,就让你走进了历史。它帮着你看“图”解“文”。
出杭州宾馆沿湖西行百多米,武义士墓、苏小小墓、秋瑾墓、西泠印社、中国篆刻博物馆、浙江博物馆、平湖秋月、断桥残雪……还有关于吴昌硕的、黄宾虹的、启功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的岳飞,“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秋瑾……
环顾西湖,由此生发开来,你可如数家珍——断桥残雪的许仙、白娘子,长桥送别的梁祝,修建白堤苏堤的白居易、苏东坡,“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龚自珍,红顶商人胡雪岩,特立独行的章太炎,毛泽东“别了”的司徒雷登,“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鲁迅,为真理而战的马寅初,还有遗臭万年的秦桧……气势恢宏的、气宇轩昂的、柔美凄切的、哀婉绵长的、风流倜傥的、千夫所指的,真实的、传说的、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学艺术的、宗教神话的,金戈壮士、民族脊梁、硕儒大师、红尘女子……
山水一旦附加了人文价值,就会有点石成金的妙用。西湖,让我们心仪的不仅是自然。一草一木总关“情”,一楼一台总关“事”,似乎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藏有故事,每一座院落都藏有人生。它的周边“浓缩”了多少中国经典,浓缩了太多的“人”与“文”。这种“自然”与“人文”交融,使西湖的美,多了一层层耐人寻味的意蕴。这西湖山水就给了你“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慨叹。
景是支撑,文是魂。西湖是有文化的。它的文化不是急功近利的,不是为利而造的、为名而编的、为“功”而建的。它的文化,来自多少代西湖人坚持不懈的文化创造、文化开掘、文化梳理、文化积累、文化传承。这种文化有根、有源、有境、有界。它是丰富的、丰满的、丰厚的,它是儒雅的、经典的、脱俗的,又是大众的、草根的,它是博大的、多元的、包容的。它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它源于西湖又“关照”着西湖。它属于英雄,也属于百姓。这种文化,是源远流长的,“水”到“渠”成的,天衣无缝的。
我很惊奇,雨中的西湖竟然“云集”了那么多人,目睹一把把彩伞下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你也会顿生一种“游西湖”的渴望。一顶顶“伞”乐此不疲地“走”着。西湖的边恍如镶上了一个巨大的流动的彩色项链。我在看景,亦融入了景,我成了景中之景。
伞在“流动”着,“景”在流动着,人在流动着,文在流动着,思想也在流动着。西湖留给你的绝不仅仅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