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梅是著名的文史掌故作家,素有“补白大王”之称。20世纪20年代起,郑逸梅专为报刊撰写短小精悍的补白文章,后专撰人物掌故。他的文章文笔优美,史实翔丰,极富趣味性和可读性,因而名噪海内外。
郑逸梅之所以有“补白大王”、“掌故专家”之称,是因为他素来喜写人物典故、佚史逸闻,且资料详实,慎持得当。而所谓“补白”,实则是较为短小、清新隽永的小品文;其文学史料、掌故笔记亦是值得品味之佳作。一般人是难以与其匹敌的,可他谦虚地自称,他不过是位“旧闻记者”。
郑逸梅祖籍安徽歙县,生于苏州。他出生于1895年,历经人生坎坷,以近百高龄谢世。推究起来,郑老的养生之术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是有独特的饮食习惯。
郑逸梅曾自述有“偏食”习惯:“我喜食肉类,尽管有说素食可以长寿,但我平生不喜吃素,居然也已(活到)九十有七。目前虽已牙齿脱落,但对酱汁肉、红烧蹄膀、菜心肉丸、咸肉、火腿仍喜进食。”“我尽管无牙,却不爱吃粥,而喜食粢饭、油条、油煎饼之类的点心。进食大半碗粥,已感甚饱,但肉粽子却可以吃二只。”“在荤食中,除猪肉外,蛋类则属我第二项喜食之物。”蛋糊、蒸蛋、茶叶蛋、五香酱蛋等,都是他的“常食之物”。
按照一般常识,我们认为,过多地食用肉蛋类等物,是不利健康的,但这类观点并非绝对,亦有因人而异的情况。郑逸梅于1992年初喜滋滋地写道:“最近我在某报看到一幅漫画,极有意思。图示一知识题提问者,问二位高龄老人,平时喜欢吃些什么?一老人回答:‘素食’;另一位回答:‘肥肉’。实则我就是这幅漫画中的第二个老人,一生如此,既嗜荤食,又从不锻炼,完全违反医药常规,却仍得到长寿。”
郑逸梅还记述过他不愿吃蔬菜的趣事:“可是我积习太深,总是改不过来。于是家人只能采取‘强硬’措施。”“规定至少得吃几口蔬菜之类的食品。有时在餐间因为谈话多了,他们忘了挟一箸蔬菜给我吃,我就乐得逃避。”若被曾外孙女发觉嚷着:“太公今天没有吃蔬菜。”郑逸梅则“不得不在饭后再补进之。”
尽管郑逸梅声称“嗜荤食”,可他除了特爱猪肉外,其他荤食如甲鱼、鳗鱼、兔肉、蛙、蛇之类平时少用的都是不吃的;大多数人喜食的鱼、虾、鸡、鸭、牛肉也难得一尝。如此偏食,实属少见。
郑逸梅对蔬菜、调料亦禁忌多多,例如,他“绝对不吃”葱、韭、大蒜、姜、辣椒、芹菜等“带有一股气味的蔬菜”,也从来不用咖喱、糟油、蚝油、辣油、胡椒、花椒、芥末等物,郑逸梅真是位有独特饮食习惯的人。
苏州地区多河泽,盛产鱼虾,可郑逸梅嫌鱼多刺,食之不便,更怕鱼刺哽喉。所以,如果同时有肉鱼上桌,他总是弃鱼而择肉,他的观点是:食肉方便和安全也。
有趣的是,喜欢吃肉的郑逸梅居然不吃羊肉。有一次,他和朋友们一起去吃羊肉面,大家都吃得很香,唯有郑逸梅只吃面不吃肉。大家问他原因,他回答说:“羊秉性温顺善良,我生肖属羊,又岂能食之?”
郑逸梅的观点是:
在饮食方面,我认为卫生和省事应放首位,营养和味美仅属其次,因此可以说,我的饮食很随便,并不十分讲究。我们家里人从不去个体户饮食铺购食,就是为了卫生。对未加包装、露天放置的食品,也是不买的。几十年来,我家从无人患肝炎等传染性疾病。而我家是一个和睦、孝顺、讲卫生的家庭,也是我长寿的重要保证。
郑逸梅反对宴席上的“艺术化”冷盘。他写道:
旧时对菜肴的评定,常以“色、香、味”三者作为要求。近年则在三者以外,增加了一项“形”,即菜肴的外观形状不美,于是出现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艺术化”冷盘。
郑逸梅认为,“凡是越被装饰得外观美的冷盘,往往也是不大可口的。而许多讲究卫生的人们,心中反存厌恶之念。”“过分突出了‘形’,与烹饪是背道而驰的。”
第二是有“神补”及其他。
使人长寿的因素,究竟是物质主要还是精神主要?通常的回答都是相互依存、难分彼此,两者都重要,但郑逸梅则赞成精神是主要的。他在《我的所谓养生之道》一文中明确宣布:
人们常说:“药补不如食补”,我则认为:“食补不如神补”。所谓“神补”,即精神营养也。
郑逸梅举例为证:先前港澳居民生活条件自比大陆为好,但高寿者未见出于港澳;古代帝王极尽人间最高享受,且有最好的御医,也是大多短寿。可见物质与精神,当以后者为重。所以,郑逸梅常用“物质上知足常乐,精神上自得其乐”来自勉。
“神”可作“精神”来解。精神是哲学名词,主要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心理状态。在郑逸梅看来,集藏是“神补”妙法。郑逸梅这样记述:
我对于书画、尺牍、砚台、瓦当、铜瓶、竹刻、瓷盎、扇子、紫砂壶、雨花石,以及种种供玩消的,都喜爱成癖。我认为讲究营养及进补,这是物质方面的,怡情养性是精神的营养,有时精神往往胜过物质。”“闲时翻检喜爱的集藏品,摩挲玩赏,胸怀间廓然开畅,一无挂碍,这是无上的享受。从享受中获得营养,这就是我长寿的主要原因。常有人要我介绍养生之道,我告以“集藏”两字。
郑逸梅还说:
每个家庭难免总会有争执,因而产生气恼。如果酷爱集藏,只要一头钻入其间,管保烦恼全消,一切会变得心平气和,家庭气氛也就融洽了。
神补,就是一种进行心理调节,使之有益身心健康的手段。但调节心理以达“神补”的并非只有“集藏”。古书《素问》云:“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者就可望健康长寿。隋唐医家孙思邈提倡的“世人欲识卫生道,喜乐有常嗔怒少。心诚意正思滤清,顺理修身去烦恼”,实际上也都是种“神补”法。
郑逸梅主张:“人总有七情六欲,但思想不宜过于复杂。不愉快的事,在一生中总会遇上,多想徒增烦恼。”据熟悉郑逸梅的朋友介绍,郑逸梅“长寿的原因主要在他的幽默”。幽默感是属于精神层面的,此说与他所论可谓不约而同。郑逸梅是如何表现幽默的?且举几例。
郑逸梅一生好睡木板床,他曾这样风趣地解释:“从未有沙发床、弹簧床之享受,却老而弥坚。近据医学界人士谈,从人生理卫生角度出发,最好之睡床乃木板床,则余为先知先觉之实行家矣。”
郑逸梅喝粥时,佐餐的常为腐乳,他便自谓“生活腐化”。
郑逸梅爱吃红烧肉,而古书中有“食肉者鄙”一说,于是他便自称“鄙夫”。郑逸梅头发全白后,自称“皓首匹夫”;牙齿脱落后自称“无耻(齿)之徒”;患有冠心病说是“坏良心”;年高体减、钙少骨松,则谓之“骨头轻”……
由此可以看出,郑逸梅的幽默诙谐真是无处不在。足见他泰然的精神境界。这种遇事不惊、常乐常新的态度显然有益于长寿。
郑逸梅不抽烟、不喝酒,他在解释个中缘由时也说得非同一般:“少吃了不济事,多吃了济甚事。有事坏了事,无事生出事。”
他的做人准则是:“不和人争名。也不和人争利。”“不与富交,我不贪;不与贵交,我不贱。”“虚怀始能交友,素心方许读书。”“世无金窟,有之在勤山劳水之间”,他的总结是:“凡此种种,都是我健康的内在因素。”细细想来,确有相当道理。
郑逸梅毕生从事教书与写作,他一生勤于著述,从1913年起,至20世纪80年代,他写了170多篇人物传记,出版了30多种单行本和其他著作,累计不下五六百万字。直至93岁时,他视犹明,听犹聪,还应出版社和各报刊之约,日写千言。就在他去世前的20天,还笔耕不辍。
在一篇访问记中,郑逸梅说道:“在中国像我这样的年纪还天天写文章的,可能就我一个了。”先生又曾自豪地写道:“以一个年临期颐的老人,能平均每年发表出版数十万言的作品,也算是一个‘奇迹’吧!”记忆极佳、笔耕不辍的逸梅先生被港澳报界形象地喻之为“用不坏的电脑”。
郑逸梅逝世前最后完成的稿子是7000余字的长文《画家潘天寿》。他完成的最后一篇序文,是《陆抑非画集序言》。
除了写文章以外,郑逸梅每天晨上五点半便起身,然后开始整理衾枕,扫地抹桌,借此轻微劳动,活动筋骨。手脑并用,终生不辍,又是郑逸梅的长寿之术之一。
1965年,郑逸梅才从学校退休,以后依旧勤奋撰文直至最后时刻。他自虐为“爬了一世的格子和吃了一生的粉笔灰。”1989年,郑逸梅获“全国老有所为精英奖”。郑逸梅的一生,始终保持坦然、乐观、淡定的精神,最终活到了98岁高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