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志强见这两个人争先恐后拍马屁，感到自叹弗如，虽然自己也买了一大堆关于这方面的书，几乎市场所有的拍马屁秘笈都被自己收入囊中，也认真的钻研过，可比起这两个人来还是有差距，难道他们比自己学得认真？还是像刚才周抗美所称的有天赋？有些人真是有天赋，这就没办法比了。
却说牛志强的车出了建设局大门，朝市委的方向开去，正行驶不多远，他对司机说：“先到金缘大酒店去。”
王兵往右打方向，驶入和平路，前面不远处就是金缘大酒店，硕大的招牌十分醒目。
“在门口停车，车不要熄火。”牛志强吩咐道。
王兵将车停稳，问道：“局长，你不下车吗？”
牛志强正隔着窗玻璃往酒店里面张望，只见大门里面停着一溜高档轿车，从车牌号他就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因为这些号牌的车子也经常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金鹏的奔驰、刘洪的林肯、程昌昊的奥迪A6、琚泽武的路虎、黄飞虎的凯迪拉克、张阳的宝马，还有吴月莲的别克，她那辆破别克太扎眼了。
王兵见牛志强没有回话，正全神贯注地朝大门里面观望，不敢再多问，也朝里面看去，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这么多高档车啊。”
牛志强目光停留在一辆牌号为“湖XY888”的宝马车上，问王兵道：“这是谁的宝马？”
王兵顺着牛志强的目光看去，见是一辆崭新的宝马轿车，马上回答说：“好像是何总的车。”
牛志强问道：“你是指何文彬吗，他不是开大众途锐吗？”
王兵回答说：“是他，刚刚买的宝马，我见他开过一次。”
牛志强“哦”了一声，他知道大凡司机对车子都十分敏感，就像对陌生的道路一样，跑过一次就记住了，何况这些车都是顶级的豪华车，在湖山市也找不到几辆。
这时，门口的保安对着牛志强这边指指点点，牛志强按动电动车窗，故意露出面孔让他们看见，然后拿出手机贴在耳边装作打电话，嘴里说的是：“开车，到市委去！”
王兵一轰油门，车子似离弦之箭往市委方向开去。
“慢点，我还要看看热闹！”牛志强责怪道。
王兵放慢车速，牛志强从倒车镜中看到有几辆轿车从胡同里驶出，有房产局的、有国土资源局的、有质量监督站的、有拆迁安置办的…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轿车从金缘大酒店门口快速驶过，也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行了，热闹看够了，咱们走吧。”牛志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想佟大春也太不识时务了，一个囚犯能不让你蹲监狱就不错了，出来还讲什么排场，难道还要我们去给你歌功颂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作为司机，始终装聋作哑，不该看见的不看，不该听到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正因为如此，牛志强才放心地让他当自己的司机。
牛志强自己也驾车，基本上是在晚上，主要是出席私人聚会或者与人约会。他有一辆本田雅阁，是楼志高送的。牛志强让楼志高在入户的时候仍然办成他的名字，这样避人耳目，即便上面查下来，自己只是借用，并不具有产权，因而构不成受贿。还有一点更能证明他的精明之处，他看上哪位老板的车了，便让他送来给自己用上几天，用完即还，让人觉得他是个爱车的发烧友，这种不固定用车更具有隐蔽性，也让他更有安全感。
车子还没未到市委，牛志强给周抗美的秘书孙振打了个电话，询问书记是否还在办公室。这年头，主要领导的事务繁多，想见他真是难上加难，因为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因此，和秘书搞好关系十分重要，否则他不告诉你真实情况，要搪塞你只用一句“在开会”就解决了。谁也不敢向书记求证，假如书记真在开会发言或出席重要活动被你扫了兴，你不是自讨苦吃了吗？即便书记在办公室，要见他的人也太多，往往排起了长龙。如果和秘书关系搞得好，他会优安排你会见，也只需要说一句“书记让你进去汇报”搞定，排得再久的人也有苦说不出，因为谁也不敢去质问书记为什么这么安排，即便知道是秘书捣鬼，也莫奈他何，秘书会振振有词，觉得人家汇报的问题比你的重要。
“牛局长啊，书记在呢，你快点过来！”孙振说话的语气十分热情。他对牛志强印象很好，主要是因为建设工程的活动特别多，有签约仪式、开工典礼、峻工典礼等等，往往这些活动都有纪念品，有些重大工程庆典的纪念品价值不菲。一般情况下，孙振和周抗美出去参加庆典活动，除了红包数目相对要少外，纪念品是一样的。即便有些活动周抗美不出席，牛志强也不忘让人给孙振准备一份，这点顺手人情打发秘书这些后勤服务人员最管用，因为人都有被尊重的愿望，虽然他不是领导，但人格上是平等的。
牛志强不忘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
书记办公楼到了，牛志强一边下车一边对王兵说：“你先打车回去吧，车子等会我要用。”说完，大步流星地向楼内走去。
二楼最东边的办公室就是周抗美的，在楼梯拐角，孙振正在朝下面张望，看见牛志强过来，催促说：“快点，书记正要下班，我说你过来有事汇报，他正在办公室等你呢。”
“谢谢！”牛志强快步走到周抗美门前，敲了下门。
“志强吧？进来呀！”周抗美浑厚的男中音从里面传出来。
牛志强推门而入，说：“耽误‘老领导’下班，实在不好意思。”
周抗美摘下老花镜，微笑着说：“坐吧，什么事情这么急，非得让我不下班吗？”
牛志强在周抗美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问道：“‘老领导’知道佟大春今天出狱吗？”
周抗美面色平静，“今天是几号？”一边问一边看办公桌上的台历。
牛志强马上说：“12号。”
周抗美“哦”了一声，“对了，是12号，他出来了吗？你见着他了？”
牛志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排场大得很呢，比当副市长时候差不了多少。”
周抗美脸上滑过一丝惊奇的表情，问道：“有这回事？你说具体点。”
牛志强把金鹏邀请自己去给佟大春接风和自己在金缘大酒店门口看到的情况详细说了，并表明了自己的担心。
周抗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本以为“树倒猢狲散”，佟大春出来再也没有市场了，安安心心在家养病。现在事情并没有按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便后悔帮他“保外就医”了。“你没去是对的，他们闹腾他们的，咱们不要理会就行。”
牛志强点着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是官员，怎么可能和一个腐败分子共进午餐呢？周抗美也会是这样，他从“运动”那个年代过来，知道该和谁划清界线，甚至是自己的亲人。
周抗美看了下手表，对牛志强说：“走，咱们到南山去一趟。”
牛志强见周抗美要去南山，连忙问道：“要不要通知一下登海和松涛同志？”
周抗美摇头说：“不了，我坐你的车去，你来开车。”
牛志强知道周抗美如蛟龙见首不见尾，他不说出来什么事来自己不好问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刚才本想问他为什么替佟大春办理保外就医，见周抗美脸色不好，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
“好啊，能给你当司机是我的荣幸！”这话没错，这年头一个下属如果能融入领导的圈子非常难，这说明领导充分信任他。牛志强听人说过当今官场的关系学，不外乎“三上”，即“上了谱的”、“上了卡的”、“上了床的”。“上了谱的”，就是有宗族关系、血缘关系的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我们这个国家沿袭了几千年的官场文化。一个人做了官，有了权，凡是能挨上边的都会找上门来，挨不上边的也会想着法子攀龙附凤。“上了卡的”，是指金钱关系到了位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当然能在官场上找到关系。但是由于反腐败抓得紧，送钱不容易，收钱的也在讲艺术，手中有权，但不能见钱就拿，拿了钱要办事，所以收钱的人要看场合、看事、看人、看金额。为了不混淆关系，只能用“卡”来界定。“上了卡的”就是指接了钱的，也就是办得成事的。上卡与否，就成了金钱关系是否确立的标识。“上了床的”，是指美色关系到了位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今天不少革命干部也不例外。不少人不爱金钱、不爱古玩，但不喜欢美色的人相对较少。所以自觉有几分姿色的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往往找上门去“献身”；本身没有姿色的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惜花钱找美色去“公关”。手中有权的人，经常有人“送上门来”，对于那些勇于“献身”的美色，当然不能来者不拒，也有个能收不能收的问题。这就有了“送上门的”与“上了床的”界定，“送上门的”不一定都能够实现“上了床的”理想，“上了床的”才是关系到了位的。上次发生在湖北的“三陪女”当上了宣传部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牛志强和周抗美之间的关系属于第一种“上了谱的”，但同时兼有第二种“上了卡的”。牛志强的岳母和周抗美的妻子是远房表姊妹，虽然没有什么来往，但牛志强上门认了亲，加上他“懂事”会“来事”，很快就博得了周抗美妻子的好感，也得到了周抗美的认可，但他从不拿这些关系在外面说，所以至今湖山官场上没人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上了谱”是“敲门砖”，牛志强知道凭这点关系还不行，必须“上了卡”才行，他以晚辈的身份，经常往周抗美家跑，无外乎送钱送物，渐渐地成了周抗美的心腹，自己也不断晋升。
两人出了市委大楼，牛志强想起张德志让自己安排午餐的事，接到他的电话后，便让人在建设局定点的鸿发大酒店预订了一桌，不会他到了没有？现在自己不方便陪他，得解释一下，便给他打电话：“张书记吧，你的事办好了没有？”
电话那头张德志的声音传来：“办好了，我临时有事回南山来了，下次我再去打扰你。”
周抗美笑了，说：“你是打给德志吧，我让他回去的。”
牛志强本想责怪张德志有事也不通知一下，见周抗美如此一说便改口道：“好啊，欢迎你来打扰！”
车子就停在楼前的广场上，牛志强匆忙挂断电话，拉开车门，用手挡住车顶，待周抗美坐进后关上门，然后坐到驾驶位置上开车。
车子驶出市区，牛志强的手机里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乐，他打开一看，是金鹏发来的，问他在哪，他们还在等他。
牛志强嘴角再次露出一丝冷笑，心想你金鹏怎么越来越笨了？这话问得太幼稚了，我在哪里能告诉你吗？这年头，想听真话太难了！就是老婆问他在哪里，他也不会说真话，明明在洗桑拿按摩，百分百说在开会。
不回信息是不行的，这家伙今天牛气冲冲地，想来是老大出来了，腰杆子一下子直了，居然敢发信息追问自己了。
牛志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回信息，突然他从倒车镜中看到周抗美不悦的神情，连忙将信息发送出去，他怕金鹏和佟大春打电话过来，将手机也关闭了。
好在周抗美没有问他是谁发的信息，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撒谎在周抗美面前是行不通的，他心里明镜似的，越是装马虎的领导越难糊弄，一句话说错就收不回来，甚至会影响你一辈子。
在这方面，佟大春可是前车之鉴。有一次开会，正在佟大春汇报的当口，他的手机来了信息，他一边汇报一边回复，思想一走神，把稿子念错了，上一个话题没讲完突然跑到下一个话题上了。周抗美当场就敲着桌子问他是谁的信息，佟大春信口回答说是妻子朱敏的，这时手机又来了信息，当他看到周抗美的脸色很难看时，便不敢再回，将手机关闭了。事后周抗美和牛志强谈起这件事，显然余怒未消，他说佟大春在侮辱他的智商，他有那么爱老婆吗？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知道。
牛志强也参加了那次会议，他知道要不是佟大春思想开小差念错稿子，周抗美也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弄得场面很尴尬。
“高尔夫球场招商项目土地报批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时候开工？”周抗美率先打破了沉寂，问道。
“已经批下来了，征地工作正在进行之中，根据合同年底之前可以开工。”
“好啊，结合这次高尔夫球场建设，我想启动清沙江流域治理工程，你有什么看法？”
牛志强以为自己听错了，清沙江流域治理工程可是几任书记都不敢碰的，可以说是个高风险工程，周抗美还有两年就到届了，他完全可以到省人大或省政协光荣退休，冒这个风险太不值得了！不过，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可是个大好事，清沙江穿湖山城而过，两边可都是黄金地块，如果工程上马，投资将达到50个亿，这可是湖山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块蛋糕啊。牛志强知道是好事，可他不知道周抗美决心到底有多大，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便压抑住内心的兴奋，不动声色地说：“我唯‘老领导’马首是瞻。”
周抗美语带不悦地批评道：“你这个滑头，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牛志强道歉说：“‘老领导’，我错了，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啊。”
周抗美说：“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就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牛志强明白了，说：“我个人的意见是赞成，这项工程如果拿下来了，那可是造福湖山千秋万代人民，您功比李冰和苏轼。但‘老领导’既然让我直说，我也有些担心，困难太大，矛盾太多了，实施起来的风险也很大，您完全可以不必要冒这个风险。”
周抗美点了点头，说：“你说的这些我清楚，现在湖山城市建设发展速度很快，我们的用地指标已经已经压缩到了极限，再向外发展的话就会触及占用农民耕地的红线。所以现在必须把眼光放在旧城改造上来，通过对江两岸棚户区的改造来获取城市建设的土地，这也是提升湖山城市形象和品位的工程。做任何一样事情风险都会有，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举全市之力而为，我想完全可以做成。”
牛志强见周抗美信心十足的样子，说：“只要您下定决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到时候工程峻工了，我给您树碑立传。”
周抗美默认了，他想人活着无非是为了名和利。湖山这几年的发展为他赚足了名声，当然也少不了利。“你先拿个概念性规划设计出来，我让人把近几年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的提案整理出来，还有让广电局拍几集《母亲河的呼唤》，造造势呼吁一下，等时机一成熟，我们就上马。”
牛志强答应一声，前面就是南山县了，横跨公路的铁架上悬着标语：“南山人民欢迎你！”
“到龙子湖风景区去。”
龙子湖风景区座落于南山县，但实际上和市区湖东区接壤，因而进了南山县界就要变道向西走。这是一个国家4A级景区，风景绝佳，还是一个运动休闲的天堂。湖中有许多岛屿，有猴岛、蛇岛、燕子岛、桃花岛、情人岛等知名的岛屿十多个，其他不知名的多得不可胜数，宛如一粒粒镶嵌在湖水中的珍珠。
远远的前面停着一辆车，尾灯在不停地闪着。牛志强稍稍驶近时看见张德志从车上下来，正冲他们的车挥手。
“停一下！”周抗美显然看见了，对牛志强说。
牛志强没有说话，对这一切感到很奇怪，张德志早上打电话给他说来市里办事，难道他在帮周抗美办什么事？且不管这些，等会就知道了。他轻踩刹车，车子滑行到张德志的面前停下了。
周抗美掀下电动车窗，露出脸来。
张德志奔过来，脸上的笑堆得快看不见眼睛了。
“周书记好！”
周抗美的态度和蔼可亲，他说：“赶时间我就不下车了，你在前面开道吧！”
张德志答应一声，扭头看见牛志强，冲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小跑着到自己车里，接下来他的车像炮弹发射一样，瞬间驶到马路中间，然后在前面匀速行驶。
牛志强不知道张德志到底在替周抗美办什么事，从他的表现来看，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这也难怪，能替周抗美办上什么事算是他的荣幸，说明领导信任他才让他办。许多人想办领导还不稀罕呢。牛志强就有这体会，他想工作干得再出色那是本份内的事，领导顶多是表扬几句，要想他心中真正有你则需要能替他办事，哪怕跑跑腿也行。换一句话来说，干好一千件公事还顶不上替领导办好一件私事来得实用。
牛志强神情专注地开车，他想自己今天的角色是司机，千万不能流露出好奇的表情，即便内心里十分好奇，但不能形于面上，让周抗美窥破就不爽了。
路两边是大幅的宣传标语：“湖山明珠，人间仙境”，“堪比千岛，媲美西湖”，“南山胜境，人间罕有”等等。有广告牌、有彩旗，形式多样，五彩纷呈。
牛志强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今天端午节的时候还和周抗美一道被邀请参加国际龙舟节赛会活动，那次活动举办得十分成功，极大的宣传了湖山市和南山县，也扩大了龙子湖的知名度。
车子驶近码头，张德志下车跑过来替周抗美开门，用手背顶着车门上方，嘴里谄媚地说：“‘老领导’小心碰头。”其实坐车的人从来犯不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条件反射原理嘛，除非谁愿意拿头往车门上碰。
周抗美出得车门，放眼眺望湖山一色的美景，神情专注而虔诚。
牛志强停好车，看见周抗美一手敛在背后，另一只手挥在半空中，仿佛电视剧中伟人站在海边要赋诗的样子，怕打扰了他的兴致，悄悄地站在一边观看。
周抗美轻轻“啊”了一下，正在大家期待周抗美要吟出旷世之作出来时，他又说了一句“真是美不胜收啊！”
牛志强心想好歹整出了一句成语出来，至少比他的诗强。他想起去年陪周抗美出席湖山天龙寺大雄宝殿落成典礼时的情景，主持悟成请周抗美题词，周抗美思索了一会奋笔疾书了一首诗：“远看一座殿，近看还是殿；菩萨有很多，和尚没几个。”这首诗第二天被登载在《湖山日报》上，还配发了评论，文章中称赞周抗美是新写实主义诗人。这首诗引发一片热议，湖山市文联还专门召开研讨会，探讨这首诗的哲学价值和美学内涵，引导青年诗人把握诗歌创作的方向和潮流。牛志强看那阵势，心想中小学教材的编印权如果在市一级的话，那这首诗一定会被选入湖山市中小学语文教材。年底，省作协新会员的名单中出现了周抗美的名字。今年春节后文联的年度工作会上，第一次出现了书记的身影，着实让文联的领导们惊喜交集。因为书记出席哪个单位的工作会议表明对哪个单位的重视，以往他只出席建设局、财政局和地税局三家，今年额外增加了文联。
周抗美获悉文联为他的作品召开了研讨会后，就让牛志强“支援”文联一笔经费，牛志强见书记开口，当即从账户上转过去20万元。后来得知这帮文人拿着这笔钱到云南开笔会去了，心想这么多年他们才摸准了文艺创作的路子，光贴近群众不行，必须先贴近领导。后来羊羔体的诗出来后，还获了大奖，文联又召开了创作研讨会，认为周抗美是羊羔体诗的鼻祖，组成写作班子为他“正名”，当然多年捉襟见肘的经费方面没有任何顾虑了。
周抗美对张德志说：“如此美景，岂是苍白的文字可以形容得出的啊，咱们走吧！”
张德志拍马屁道：“李白斗酒诗百篇，要是书记喝点酒后，只怕李白也自叹弗如呢？”
牛志强也是拍马屁的高手，现在听了张德志的话也感到作呕。一千多年来，在写诗方面谁也不敢拿李白来比呀，那是一座高峰，比高峰还高的只能是云层了，你就是自大得不知天高地厚，可也只能是浮云。
周抗美还算有自知之明，他笑着说：“没有可比性，我常批评文人们不走出去，不能与时俱进。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你不贴近生活怎么会产生好作品呢？三十年改革开放我们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可文艺创作方面差强人意，归根到底是深入生活不够，作品没有历史的厚度和深度，也就出现不了大作品。这些文艺理论方面的东西一句话也讲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对你讲吧。”
牛志强正在担心周抗美刹不住车，见他自己停了，便说：“好，以后我们认真聆听教诲，现在您恐怕饿了吧？”
周抗美点头说：“民以食为天，肚子还真闹革命了，德志，你安排在哪里吃饭？”
张德志说：“书记，我们上船到岛上吃。”
码头上停泊着一艘游船，张德志引着周抗美、牛志强上船往神仙岛驶去。
湖面像一块巨大的绿镜子，游船驶过划出一条白色的水线将这面镜子分成两半。
周抗美站在船头，脑海里浮想联翩。他想起郭沫若游石林时题的诗：“远看大石头，近看石头大；石头果然大，果然大石头。”于是又想套用郭老先生的诗来咏一下这面大镜子：“远看大镜子，近看镜子大；镜子果然大，果然大镜子”。不过，他不好意思吟出来，同时也怕这首诗被他们传出去，又要上《湖山日报》的头条。
一个个小岛从船两侧滑过，最后他们的船来到一个小岛前。
一个中年男人和七八个穿着湖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木栅栏建造的简易码头上迎接他们。
“周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中年男人远远地冲着周抗美大声说道。
“钱总客气！”周抗美下船和他拥抱，然后又热烈地握手。这场面如同外事活动时的见面礼，只是没有摄影记者给他们照相。
钱总名叫钱大有，是龙子湖旅游开发集团的老总。牛志强在国际龙舟节的时候和他结识，今天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牛局长好！”钱大有转身过来和牛志强握手。
“钱总好！”牛志强见钱大有没有和自己拥抱，看来他对人还是有区别的。
“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朋友了！”钱大有笑起来眼睛成了一条线。牛志强暗自吃惊，他知道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可钱大有这扇窗户闭起来，自己也就无从窥探他内心的秘密。
“是啊，能结交钱总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呀！”牛志强也微闭起眼睛。
“钱总，周书记、牛局长一定饿坏了，咱们边吃边聊吧。”张德志在旁边说道。
“好，咱们先去把肚子干大！”钱大有做了“请”的手势，待周抗美迈步向前后，自己跟在了他的后面。
牛志强注意到了钱大有没有和张德志握手，心想两人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路两边的女孩子们鼓掌欢迎他们。
一行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来到一处庄院前。从外形上看带有徽派建筑的特色，高墙封闭，马头翘角，墙线错落有致，黑瓦白墙，色彩典雅大方；及至走大门里面，又有一个精致的园林，叠山理水，栽植花木，“雨惊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分明是一个苏州式的园林。穿廊过榭，前面是一幢三合院，坐北朝南，倚山面水，讲求风水价值。布局以中轴线对称分列，面阔三间，中为厅堂，两侧为室，厅堂前方称天井，采光通风，院落相套，造就出纵深自足型家族生存空间。从装饰上看，青砖门罩，石雕漏窗，木雕楹柱与建筑物融为一体，使建筑精美如诗。
“太美了，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居住场所！”周抗美由衷地赞叹道。
钱大有微微一笑，说：“周书记，我们高薪聘请了国内最顶尖的设计师，把徽派建筑和苏州园林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环境清幽，配合绝佳的山水资源，营造出如画如诗的意境，很适合您这种文化官员的品味。”
张德志也笑呵呵地说：“书记满意就好！”
堂中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钱大有请周抗美到上席就座，牛志强二席，他自己三席，张德志坐了末席。
刚才在湖边迎接的美女们也跟着来到堂中，每人边上站了一位倒酒，其余的拿起乐器在边上弹奏。
牛志强这才明白周抗美是来看房子的，他现在还在位子上，就考虑退休以后的事情了，心里不由得不佩服。
“钱总，太感谢了，我敬你一杯！”
“书记，担当不起，应该是我敬您才对。”钱大有站起来一饮而尽。
周抗美也站起来干了，对钱大有说：“咱们都坐着喝吧，谁再往起站罚酒三杯！”
张德志端起杯子站起来敬周抗美，周抗美说：“德志，刚才定过规矩了，罚酒三杯。”
张德志连干三杯，用第四杯敬周抗美，说：“书记，您是领导，我必须得站着敬您才能表示对您的尊重，但规矩不能坏，我刚才已经罚过了，现在这杯酒您总该要喝吧！”
周抗美笑着说：“你这个德志啊，好，我干了，但我坐着喝了。”
牛志强自以为和周抗美沾亲带故，是他身边最贴心的心腹，但现在看来，这个张德志也不可小觑，这家伙太会拍马屁了，自愿认罚而且说得十分巧妙得体，真是人才啊。
“我也认罚三杯敬书记！”钱大有站起来说。
周抗美也站了起来，说：“乱套了，咱们俩都站起来了，罚酒三杯都免了吧。”
牛志强不知道钱大有什么来头，从周抗美对他的态度看，这个人要么来头不小，要么就是周抗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得不客气一些，不像他对自己和张德志这样的下属，可以摆点领导的架子。
钱大有笑了，有些得意，说：“好，听书记的话，跟党走。”
牛志强见两人都敬了周抗美，接着轮到自己了，便站起来要敬酒。周抗美摆手说：“志强，你今天的身份是给我当司机，酒就不要喝了。”
钱大有劝说道：“牛局长酒量大，喝一点没事的。”
牛志强放下杯子，说：“‘老领导’发话了，我就以茶代酒吧，毕竟‘老领导’的安全最重要。”
周抗美笑了说：“这就对了，我不主张开车喝酒，你自便吧，我们三个人喝。”
张德志说话了，“让牛局长喝吧，等会我找司机来给您开车。”
钱大有附和说：“对，我们集团里司机多着呢，等会我找技术最好的师傅来开。”
周抗美见此，说道：“我这个人最讲民主，现在是少数服从多数，志强，你还是开喝吧，大不了今晚我们不走了。如此清静的地方难得来一次，大家都尽兴吧。”
“好，我喝，先敬‘老领导’一杯！”牛志强站起来敬酒道。
“德志刚才认罚了，你不能搞特殊化吧！”周抗美看着牛志强，并没有要喝酒的意思。
牛志强心想你倒挺公正的，这不还是偏心，他心里这样想，手上却不含糊，连干四杯。
周抗美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杯，干了。
旁边的乐队刚唱完了一曲苏州评弹，现在表演黄梅戏《天仙配》中路遇一段。那个唱七仙女的女孩声音清脆有穿透力，颇有严凤英的味道。“我本住在蓬莱村…”
周抗美叫道：“错了，唱错了！”
那女孩停止了演唱，嘴里嘀咕了一句：“我每回都这么唱的，已经滚瓜烂熟了，不会有错的。”
钱大有问道：“书记，她们是集团里面文化发展公司的演员，大多是从艺术学院毕业的，应该不会错的。您说哪里错了？”
牛志强和张德志也感到迷糊，心想戏里就是这么唱的，哪里有错？可书记说错了就是错了，谁叫他嘴巴大些呢。
周抗美说：“唱词不错，但唱法有错，你再给大家唱一遍。”
那女孩又唱了一遍。
周抗美笑道：“还是错了，听我给你说端详。别看你们艺术院校专业学这个的，但真正表演还得靠天赋，严凤英大师文化程度不高，小学都没读通，没有高学历，可人家有天赋。她在接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专访时谈到这一句词的演唱体会，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不服不行。”
钱大有感兴趣地催促说：“书记，你快给我们大家说说，她有什么体会？”
周抗美说：“七仙女从天上来到凡间，路遇董永，当她听见董永问她来自哪里时，她能说自己是天上来的吗？不把董永吓坏才怪呢，这个时候她在思考，因此这句话的前四个字‘我本住在’的演唱节奏应该很缓慢，当她突然想到‘蓬莱村’三个字时，如释重负，心情异常兴奋，演唱起来就应该是欢快的。你们仔细听听原唱，看她说的是不是这样？”
钱大有一拍大腿叫道：“对，看来大师就是大师，能够观察细致入微。”
周抗美点点头，继续说道：“这句唱词很经典，妙就妙在‘蓬莱村’三个字，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换任何一个村都不行，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词了。”
张德志头点得像鸡蚀米，“是啊，书记说得太精辟了，让我们耳目一新，真是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周抗美好像习惯于别人对他的吹捧，哪怕再肉麻他也觉得舒服。他转身问钱大有道：“我们这个岛叫什么岛？”
钱大有回答说：“神仙岛。”
周抗美摇头说：“不好，改名叫蓬莱村吧，以后我们都是蓬莱村的村民，在这里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钱大有又是拍了一下大腿，“妙！书记水平就是高，我们是望尘莫及啊！”
张德志附和道：“对，这个名字好，等会让书记题个村名悬于村口，另外我还有个提议，书记以后到这里居住我们选他当蓬莱村的村长。”
钱大有还要拍大腿，可能是刚才拍得太用力了，感觉到疼痛，这下拍得没有刚才的响亮，“对呀，德志这个提议好，亚运村和奥运村都有村长，奥运村的村长还是国务委员呢，书记当这个村长理所当然。”
牛志强见这两个人争先恐后拍马屁，感到自叹弗如，虽然自己也买了一大堆关于这方面的书，几乎市场所有的拍马屁秘笈都被自己收入囊中，也认真的钻研过，可比起这两个人来还是有差距，难道他们比自己学得认真？还是像刚才周抗美所称的有天赋？有些人真是有天赋，这就没办法比了。
周抗美见牛志强没怎么说话，便问他道：“志强，你打算什么时候到我这个村子里来？”
牛志强心想这个地方渡假确实不错，但他没想到会有自己一份，连忙说：“听从‘老领导’吩咐，随时为您牵马执鞭。”
钱大有说：“牛局长，书记怎么会忘记你呢？等会我带你过去选一处你中意的。”
其实牛志强内心里并不想成为这个所谓的“蓬莱村”的村民，他有自己的打算，等儿子高中一毕业就把他送到国外上学，妻子过去陪读，自己也办好绿卡，只要国内的反腐风声一紧，就逃之夭夭。“无功不受禄，房钱我回头打到你账上。”
钱大有假装生气地说：“牛局长，你也太瞧不起兄弟了吧？岛是县里送我的，我只是花了点材料钱，这点钱不值一提，今后仰仗你牛局长的地方多着呢。”
周抗美见牛志强推辞，说：“志强，今后都是朋友就不要见外了。这点材料钱对钱总来说，顶多是在深圳唱一次卡拉OK的花费，再说是我安排的，你就把账记在我的头上。”
牛志强见周抗美说话了，便连忙说：“谢谢‘老领导’！”
周抗美微微点了下头，说：“你和德志如同我的左膀右臂，无论什么情况下我这胳膊肘儿总得往里偏吧。只要我有一口肉吃，绝不会让你们喝汤的。”
张德志见周抗美今天心情特别舒畅，说出了从未说过的掏心窝子的话，连忙奉承说：“书记真是菩萨心肠，一辈子能遇上您这样的领导太幸运了！”
牛志强也有同感，自从参加工作从办事员干起，就和不同的领导打交道，有的小领导权力不大，威风却不小，反而有些大领导更显得平易近人；有的领导喜欢批评人，有的领导耳根软，有的领导能替下属扛责任，有的领导拿钱却不替人办事；还有一些领导善于玩弄权术，说话阴阳怪气的最让人讨厌。在官场上混，牛志强见得多了，真正爱民如子的领导很少，遇上这样的领导就是人生之福，虽然周抗美算不上，只要他对自己好就行了。后来牛志强自己也当了领导，知道官场对人的心灵扭曲有多么严重，也就理解了。官场上拿别人的血染红顶子的事十分常见，你不把别人打倒，别人就会暗算你，虽谈不上血海深仇，只为那高高在上的权力宝座。
吃过饭后，钱大有陪同周抗美、牛志强参观蓬莱岛。岛面积不大，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但环境十分典雅，茂竹修林中不时闪现一两处徽派的小宅院。
牛志强选中了靠近周抗美的一处宅院，大门两侧是耳房，中间是一个天井，后面就是主室，相比周抗美的面积要小很多，院子中间也没有苏州式的园林。他并非不想选个像周抗美那样的，只是其余二十套宅院都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没得选择。
这二十一套宅院形成了一个环形，绕岛一圈，只有登临岛上才能看到它们的真面目，因为外围都栽植了高大而浓密的冬青树，在湖面上是看不到的。牛志强记得去年带孩子来玩时，在游船上儿子要上这个岛玩，导游小姐说这是一个无人岛，还没有开发，现在看来是遮人耳目。不过这样也好，谁也不会知道龙子湖里还有这么个世外桃源。
小岛中间有一处服务中心，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钱大有吹嘘说这里的私密性非常好，岛上住户需要的生活用品由公司统一提供，晚上用船装进来。码头是简易的，实际上就是几块木板，船来就搭上，船走就撤走，没有任何痕迹，而且公司对外宣称这是个无人岛，因而没有人知道这里。
牛志强问他如果住户要外出怎么办？钱大有说，这些都考虑到了，公司专为岛上住户设了一部服务电话，24小时开通，需要外出的话，拨打服务专线，不到10分钟就有船过来。
张德志也选了一套临近周抗美房子的宅院。这下他和牛志强分列周抗美左右，真的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钱大有见他们都选好了房子，笑着说：“祝贺你们成为蓬莱村的第一批村民！”
晚上，四个人接着喝酒，那几个女孩子在一旁载歌载舞助兴。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酒酣耳热之际，几个人各搂着一个美女在怀，彼此之间称兄道弟起来。
牛志强见周抗美酒喝高了，他和自己称兄道弟岂不是自乱辈份了吗？不过，在这种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也就装马虎没有点明，周抗美怎么叫随他，自己可不敢称他为哥，谁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钱大有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说：“各位哥哥，房间已布置好了，请各位回家休息吧！”
张德志说：“好，回家休息！大有兄弟，可不可以把美女带回家呀？”
钱大有眼里闪着淫荡的光，呲牙咧嘴地说：“当然了，她们的任务就是负责把你们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