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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官妓私娼

书名:民国往事三:红颜纪闻  作者:孔繁杰  本章字数:29053 字  创建时间:2018-02-10 14:29

11.传奇名妓赛金花

(一)赛金花迷倒洪状元

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里,“三教九流”一词常常挂在人们的嘴边,它是对人的社会地位和职业划分的等级。据相关资料解释:三教:指儒教、道教和佛教,其地位以儒教为先,道教次之,佛教为后。九流指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这排序的先后顺序亦是地位的高低的层级,很是讲究的。

民间的“九流”又有自己的内容,按传统分法又可分为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上九流是:

一流佛祖二流天,

三流皇上四流官,

五流阁老六宰相,

七进(进士)八举(举人)九解元。

中九流是指:

一流秀才二流医,

三流丹青(画家)四流皮(皮影),

五流弹唱六流金(卜卦算命),

七僧八道九棋琴。

下九流乃是:

一流高台(奴仆)二流吹(管乐),

三流马戏四流推(剃头),

五流池子六搓背,

七修(修脚)八配(陪祭)九娼妓。

娼妓,被列为下九流之末,可见其地位之低,低得无法再低。然而,娼妓在中国又是一种古老的职业,从此道者往往为穷苦、变故、灾祸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清末民初的妓女赛金花即是一例。她的经历曲折传奇——曾是花船上的雏妓;曾身许过状元出身的顶级外交官,作为“公使夫人”出过国,还会说些英语、德语;嫁给过国会参议员;做过拯救京城百姓的善举;在皇宫当过差等等。她一生三次嫁作人妇,又三番沦入烟花,她的故事被搬上过舞台,还有成书《赛金花本事》问世。这在中国古今为妓者绝无仅有。

这里讲述这位奇女子的故事,是依据可靠的史料相互印证,慎重剔诀取舍编写而成。不事猎奇,不作演义,试图将在历史风烟深处闪烁着幽丽光芒的真实的赛金花还原给读者。

赛金花本姓赵,名云飞,原籍安徽黟县,1872年生于一个士绅家庭。母亲病逝后,因避战乱随父亲移居到苏州落户。13岁时因家境贫穷无以为生,被祖母卖到“花船”为妓。15岁时被拐卖到上海,开始了卖笑生涯,花名叫傅彩云,随的是鸨母的姓。此时的赛金花姿容卓然,楚楚动人。因苏州有位名妓叫“金花”,时人乃送其绰号“赛金花”,极言奉承其妓艺。那时,上海风气大开,上层社会有的人开始学习英语。赛金花为了赚洋人的钱,也请人教读英文,这就使她更显得与众不同了。

光绪年间,状元出身的兵部左侍郎洪钧,奉旨将要出使德国。出国前夕,其属下为讨好巴结他,请他游沪。招来妓女赛金花宥酒伺宿。洪状元见赛金花甚为欢喜,一夜下来竟收不住脚,于是频频照会,以至二人难舍难分。赛金花会说些洋话,更受洪状元器重,遂有纳之为妾之意,而赛金花自然求之不得。洪状元的属下集两千元将赛赎出。时年,洪状元49岁,赛金花15岁。

洪状元就要出使德国了。他的元配夫人年老体衰,又是缠的小脚,不敢远涉重洋。这事只好让名分不正的赛金花相伴出洋了。这对老夫少妻在德国柏林度过了四年幸福欢乐的时光。每有外交宴会、社交,赛金花学着洋人的样子均与洪同往。赛金花在此期间也学会了一些常用的德语,结识了不少德国上层名流。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一位德国陆军军官瓦德西,瓦德西赞誉赛金花是东方美人,推崇备至。赛金花还到过日内瓦、圣彼得堡等地,使她大开了眼界。四年后的1892年,洪钧因年老应诏回国,仍任兵部左侍郎。不幸的是,回国后的第二年(1893年),54岁的洪状元因病去世。赛金花因是小妾没有名分,又是妓女出身,洪家后人让她离开,不容再踏进洪家门。

赛金花含悲忍痛返回十里洋场的上海重张艳帜,在其“书寓”挂起“赵梦鸾”、“状元夫人”的招牌,招揽嫖客,其生意红火,车马盈门。那时上海的妓院分为若干等级,最高一级叫“书寓”,其次叫“长三”、“么二”,再往下就是“烟花馆”和“野鸡”。赛金花的书寓算是最高档次的妓院了。

1898年夏天,赛金花“转战”天津,她的状元夫人的名牌也就亮到了天津。她不但亲自出马,还招募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女妓,正式在江岔口胡同组成了南方风味的“金花班”,自己当起了鸨母。不久,赛金花结识了一位要人、户部尚书杨立山。杨立山把赛金花带到京城,金花班底也同往,住在李铁拐斜街的鸿升客栈内。这是赛金花的鼎盛时期。她艳帜所指,挡者披靡,因赛金花常穿男装,结发辫,头戴草帽,足蹬缎靴,别有一股男子英气,时人称之为“赛二爷”。又几年,赛金花在北京的陕西巷北口设立赛寓。往来的多是社会名流,门前尚不冷落。

(二)“赛二爷”的功德

赛金花在北京城是一个知名人物。她把上海花界的时髦行为带到了保守的北京。她与客人“拜把子”,自称“赛二爷”,举止行动都出位大胆。

1900年8月13日夜,八国联军攻进北京城。义和团奋勇抵抗,没有武器就用石块打。可那八万清兵却不战而逃。侵略军终于突进北京城,这些标榜为“世界上最文明的人”的强盗,特许军队公开抢劫三日,即8月16日至18日。这三天里,联军纷纷进入皇宫、颐和园及民宅,大肆烧杀掳掠,入室强奸,无恶不作。尤其英军、印度兵最为凶恶。将所抢之物堆于使馆大屋内,累日拍卖,依军阶高低加以分赃。三天之后,继之以私人抢劫,各国联军官兵恶狼般地四处搜索,见物必取,见色必辱,毫无顾忌。致使京中百姓惨遭祸害。

联军见人就杀,进行复仇。但对女人杀得相对较少,留下来进行施暴。同治帝的岳父崇绮的妻、妾、女、媳也遭此厄运,老少十人被几十名联军官兵公开奸污后,被迫自尽。安徽巡抚福润的九十老母被强盗剥光侮辱,用皮鞭折磨死。德国兵在大街上轮奸女性,并将受害者抛入火中。英国兵和印度兵将一民女捆绑发泄后,又将其凌迟处死。甚至砍掉女性的小脚和乳房,用刺刀扎私处取乐,其无耻兽行超出常人想象……

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在联军入城前夜逃往西安。当时有民谣道:

西太后,真不赖,

腿儿长,跑得快,

长安一住把国卖。

赔钱数不清,

卖地好大块。

9月,新任联军统帅——德国陆军元帅瓦德西来华上任,此时京城大抢劫已近余声。因德国公使克林德被义和团杀死,引起德人仇恨,在永定门至东交民巷一带,残杀无辜商民以报复。一天,一帮德兵闯进赛金花寓处骚扰,赛金花用德语向他们问话。德兵很是吃惊。赛金花由此知道了联军统帅竟然是瓦德西,驻在南海仪鸾殿内(怀仁堂),乃决定前去访晤。此时北京城的情形,有人形容道:“四十万人齐俯首,北京无一是男儿!”弱国之民,手无寸铁,面对洋枪洋炮的血腥屠杀,除了作板上肉任人宰割,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赛金花一介女流,不顾危险,仗义挺身,前去说服瓦德西收敛野蛮行径。

瓦德西欣然接见赛金花的来访,还问了她自德国归来后的生活情况。赛金花要求他约束联军不要再杀害无辜百姓。她说:“西方诸国系文明之邦,尤不得出此妄举,失掉名誉”。

瓦德西以为然,下令制止德军暴行,由此,北京商民始得安稳。

赛金花留在瓦德西处与之同居。在二人相处的三四个月里,他们常骑马并行于北京街头,市民见之,皆尊称她“赛二爷”,或道:“给赛二爷请安!”赛笑而纳之。

德国公使克林德被害之后,慈禧太后被迫钦派醇亲王载沣,亲自赴德国大皇帝面前,代表大清国皇帝暨国家赔礼道歉,并为克林德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在其被害处立碑纪念,列叙清皇帝惋惜不幸之词,以拉丁、德、汉各文字书其上。对此结果各国俱已同意,独有克林德夫人不甘罢休,提出种种无理要求,并以此阻挠辛丑条约不能签订。

又是赛金花前往克林德夫人处游说,她说:“公使之死乃是拳匪不慎为之,非由西太后唆使为之。太后深居宫中,外界世乱,怎么能知道这件事呢?此是皇家实情,断非有意设计。为人立碑,是我国最大最高之礼遇,无有再逾此荣耀者。”赛金花解释至再,夫人始不反对,辛丑条约得以签订。不久,瓦德西应诏回国。而赛金花出面保护民众的义举由此名噪京城,经各报纸渲染,赛之功绩更是广为人知。

联军退去,慈禧回宫,赛金花也在接驾的人群里。慈禧见群臣接驾中有一陌生女子便问她是何人。有人将赛金花所做义事讲给慈禧听。慈禧遂留其在宫中伺事。后来因其是妓女而备受他人歧视,赛辞而出宫。

(三)赛金花之死

庚子变乱后,赛金花在北京又买了两名妓女,再张艳帜。许多人慕赛金花美名,前来捧场。尤其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士前来结识者络绎不绝。有的为留宿嫖妓,有的不为嫖妓。不幸的是,一名叫春花的妓女服毒而死。赛金花涉嫌命案被捕,刑部判处解回原籍徽州。赛金花回籍不久,又重返上海,再开旧业。其间她结识了参议员兼江西民政厅长的魏斯炅,二人于民国七年(1918)六月在上海结婚,证婚人是李烈钧。婚后回北京居住。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1922年,魏突然病逝,同年赛金花的母亲也在苏州去世。双重打击之下的赛金花流干了眼泪。她被迫离开魏家,迁到天桥附近居仁里安下身来。从此红颜不再,江河日下,八大胡同彻底抛弃了她,她失去了生活的本钱。这位苦命的女人由此看破红尘,信了佛教。带着从民国初期就一直跟着她的保姆顾妈艰难度日。

转眼十多年过去,饱经人世沧桑、遍尝人生酸甜苦辣的赛金花已经步入了老年。她老年无依,靠典当变卖度着清贫的日子,后来甚至要靠人施舍助济才可维持下去。她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几乎与外界隔绝。在这个狭窄的小院里打发着惨淡的时光,每天念佛诵经,此外还养了三只巴儿狗,两只猫,以此来消散孤独。她看上去面庞黝黑,眼睑深坠,青灰色旗袍长不到足踝,很少更换。她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1933年《大公报》记者访问她时,她说她的租房钱是14.4元,所在区里为她免掉了房捐,减轻了一点生活负担。她与女仆每月领20元的生活费,苦得很。旧存的字画、首饰已全部卖完……赛金花的生活窘况见诸报端后,引起社会人士的同情。曾驻比利时代办公使的谢寿康、中法大学教授陈锦,发起并组织了一个“赛会”,为赛金花募集款项。名流张竟生来京时闻其窘境,说她对社会民众有过贡献,乃呼吁国内人士广为捐助。张竟生本人回上海后,将募到25元善款寄到北京赛的手中。赛感激涕零,复函云:

张先生台赐:

日前奉读来函,很使我感念万分!阁下足算是热心之人,替我这样尽力,使我多么感佩啊!我现在的境遇不很好,老迈残颜,不堪言状,只是闭门隐度时日。请替我暂且谢谢帮助我的几位先生。所寄25元现已完全收到,请放心吧。敬祝文麒。魏赵云飞拜。

此后不断有人踏进她那扇褪色、紧闭的小门。院中两棵葡萄架每年都果实累累。几只洁白可爱的西洋小狗逡巡左右。每每有人来访,辄以茶果饷客,赠葡萄盈筐。画家徐悲鸿曾赠她四副马图,她将其中一幅转赠有恩于她的王青芳先生,另三幅捐助赈灾了。刘半农写的《赛金花本事》,还没有完成,就暴病而亡了。这事一提起来就令赛金花伤心落泪,后来书是面世了,销路也很好,可她没有得到实惠。她的老家也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剩下一个弟妇。赛金花的母尸骨还寄厝在江苏义园里,每每想起,赛金花就落泪不止。

1936年11月4日,一个隆冬的夜晚,赛金花走完了她65年的曲折人生,死在了她在北京的寓所里。她患的是腹泻症,屡治屡犯,以至命丧。一代名花就这样凄凉地走了,她的身边没有亲人,唯有相随多年的老仆在侧。在她自知病笃无日时,常唤她的义子“二兴”不止。二兴是顾妈所生,可二兴此时远在上海,不能尽义子之孝。顾妈啼泣哀诉道:“愿代二兴尽孝子之礼!”赛闻言更是感激泪流,哽咽不止……在赛金花水米不进时,那几只小狗亦不觅食,卧其身侧茫然不动。临终,她忽然狂笑几声,说:“阿弥陀佛……观音菩萨……洪状元来迎我了!”言毕气绝。赛金花的悲惨命运,正是旧中国千百万妓女们的真实写照,也是那些处在社会最底层的所谓“下九流”们的必然归宿。她临终的幻境,正是她对美好生活的表达和诉求!她虽为地位最卑微的一名妓女,却有着名媛闺秀都没有的传奇。

天明,女仆去报丧。邻人闻讯而来。《立言报》抢先把此消息报道出来,为此消息,当天的报纸一再加印。第二日,区长王玉树亲赴社会局,拜访钱仲英秘书长及科长袁祚禅,提议组织“赛金花助葬筹备处”,又到几所学校商讨劝募之事。时有商会会长孙晋卿联合商绅多人,筹洋百元,购棺木一口,梁家园的鹤年堂棺材铺掌柜一听死者是赛金花,只收了半价。寿衣全份。北京各界人士闻其死讯后惋惜不已,人们犹记她对一方市民的功德。

赛金花生前未能葬母,引为憾事。有人说应代其完成遗愿,将其母运来一并安葬。众以为然。对于墓碑碑文的书写,有五六人争相为之。最后亲日派汉奸潘毓桂,以势压人,独自决定自己来写。赛金花墓最后建在陶然亭慈悲庵东北侧、香冢和鹦鹉冢以北的锦秋墩上。墓为大理石砌成,碑为花岗岩,高近两米。也算气派,1952年,北京市政府将赛金花墓及墓碑一并迁出万安公墓。其墓碑今存于慈悲庵的石刻陈列室中。

12.苏州碧玉阿巧

民国20年代初,有一种专门拐卖妇女的人口贩子,用种种奸诈手段,将妇女拐卖给妓院。旧上海专操此业者称为“白蚂蚁”。凡由外埠拐来上海的妇女,均由“白蚂蚁”视其年龄相貌转卖给各等妓院,从中获取二成佣金,名曰“黄头钱”。妓院老鸨“进货”均事先委托白蚂蚁为之物色。“货”到后即带往妓院,任老鸨挑选,选中了就交人付钱。至于如何拐骗,又如何贩卖,其中黑幕可谓触目惊心,这里讲一个阿巧被拐卖为妓的故事。

阿巧者,苏州乡下人,父母早亡,为舅氏抚养。长成,舅氏将她许配给同村王姓,但其人既麻且蠢,阿巧当然不乐意,常对镜自叹命苦。眼看完婚之日临近,为了逃婚,阿巧在一邻妇帮助下逃跑了,她想到上海去做女佣。阿巧逃到苏州县城,时值午夜,遂投宿一小客栈。天刚明即匆匆而出。正行间,忽有一青年自后而来,只见他衣履整洁,相貌楚楚,操苏州口音,问道:“姑娘,你昨天不是投宿在那小客栈的吗?我也是昨天从苏州来访友,时间晚了,投宿在那个客栈。你现在要到何处去?”

阿巧支吾不能应。

青年道:“你我同乡,义当相助,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呢?”

阿巧见其态度诚恳,又是同乡,乃将逃婚之事如实相告。

少年道:“以姑娘的相貌,足可配一俊秀之人,何必去嫁一麻皮!你可暂到我朋友处安身,再做打算。”

阿巧随那青年前行,曲曲折折地走了里把路,来到一处住所,四周也没有多少住家。阿巧随青年进去,见有五六个男人正在聚赌,心知有异,欲返身出门,青年喝道:“既来此,还有你的自由吗?”举拳要打。阿巧哀求乃免。青年又恶狠狠地说:“你敢不听话乱叫,立刻就让你死在我的拳下!”

阿巧不得已,俯首听命,随青年入室,室中空无所有。青年将阿巧推进去,反锁门而去。阿巧悔之不及,泪流满面,倚壁而卧。忽听隔壁亦有啜泣之声,透过板缝,窥见一妇人,旁边尚有两个小孩,手足都用细铁丝捆着。心想,这个妇人与我一样命苦。这时,门开了,一妇人端了一碗饭进来叫阿巧吃。阿巧不敢违抗,边哭边吃。那送饭妇人又搜索阿巧的包裹,得四块银洋,大喜而去。

到了晚上,那青年又骗得一个20余岁的丽人进来。丽人衣着入时,珠光宝气,入室见状,惊呼受骗。青年急用手掩住她的口鼻,道:“你再敢喊叫,立刻送你上西天!”丽人初尤反抗,经不住青年拳脚交加,只得求饶。青年又命她将衣裙首饰全部脱下,交那送饭妇人带走。青年又诫道:“只要你在这里规矩,不犯过,决不施刑,并将你们一一妥为安排,务使你们丰衣足食,超过从前的日子,但关于到这里来的事情,不得吐露只字,违者立死,决不宽容!”言毕,锁门而去。

入夜,青年抱一毯一被来,与阿巧、丽人在楼板上睡觉。阿巧见有人在门外逡巡,自知拒之无益,只得任其糟蹋。天明,青年起身笑道:“你嫌弃你的麻皮男人,我的面貌可算俊俏吗?”言罢狂笑而去。

两个女人见室中无人,互相谈起被拐情由。阿巧得知丽人被拐原委:她幼年曾被拐过,至今不知父母何在。后来稍稍懂事,便做了人家婢女。14岁那年主人纳她为妾,但主人已是迟暮之人,须眉皆白,虽甚宠她,她心里却总想嫁个年轻男子。正在此时,便遇上这个拐子。二人相识月余,昨天约她出去看马戏,借机幽会。她信以为真,故辗转设法,盛妆而来,谁知落难至此!丽人且泣且诉,令人心碎。

入夜,阿巧和丽人被推上马车,再换登轮船,经三日三夜,抵达某地岸边。岸上已有车守候,把她俩送到一个幽暗偏僻的住所,室中已有一些妇女小儿,也是拐来待售的。青年恫吓道:“今天将为你们谋个好位置,人家问你来历,只可说家中贫苦,因而出卖,若涉它事,立死不赦!”说毕,拿出利刃架在各人颈子上,令一一发誓。

一个40余岁的人将丽人买走后,便有一妇人前来将阿巧带至一宅,宅内粉红黛绿者十余人争来探视。阿巧心知到了妓院。老鸨前来,教阿巧接客之法,阿巧见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俯首听命,开始了卖笑生涯。

转眼半年过去。一日,妓院里又来了一位妓女,听口音是四川人,她是被一个杂货商钱某拐骗卖到这里来的,名叫齐妹子。阿巧同命相怜,对齐妹子多有关照。齐妹子感动不已,向阿巧讲述了她被拐骗的那段痛苦心酸的经历。

原来,齐妹是仁怀县先农镇的一个农家独生女,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已许配邻家之子。一日,有位杂货商钱某,借宿齐妹家,一见齐妹颇有姿色,顿生歹心。

四川一地,风俗淳朴,男女交谈,不以为怪。钱某乘机对齐妹大谈川中风俗人情如何好,待妇女如何忠爱,平时足不出户,坐享安乐,不像此地妇女终日劳苦不休。

齐妹向杂货商买点装饰品以备出嫁。钱某便以贱价售与,使齐女得点小便宜。过了两天,钱某又来,齐女以其价廉买的东西更多。钱某探知齐女将做新娘,便乘机进言:“齐姑娘真是太漂亮了,以姑娘才貌,嫁与一个乡下佬,真是太委屈了你!我有一言奉告姑娘,现在民国成立,婚姻自由,若姑娘所配不称心,尽可自己重新选择,而不必受父母束缚。我这次来实不相瞒,是受了重庆某少爷之托,少爷因妻貌丑,想重新择配。齐姑娘如中意,则一对玉人既富且贵,享福不尽。”

钱某一番话说得齐姑娘怦然心动,便道:“你说得也不错,但父母哪里许我离家?”

钱某道:“你若先禀知父母,事情就麻烦了。不如同我先到重庆,看看那位少爷的家业人品,姑娘如中意则论婚,不中意则回来。只是事不宜迟,明天就走,不能让人知道。”

齐姑娘闻言有理,道:“那好吧!”乃约定五更秘行。

是夜,齐姑娘竟夕不寐,于鸡声三唱而出,与钱某一路匆匆来到了重庆。

钱某先到某妓院密议,以五百金将齐女卖与一家二等妓院。回来后,骗齐姑娘说:“我已面见少爷,约定今日到他家见面。”齐女含笑答应。当即雇车直至某妓院。鸨母迎入,齐女见院中陈设精美,心中甚喜。鸨母问其姓名籍贯,一一答复。齐姑娘屡屡想见钱某,鸨母怒道:“此处是妓院,钱老板已把你卖给我了,早晚你得听我的话,免得皮肉受苦。”

齐姑娘闻言大惊,方知受钱某之骗,然而悔已无及。就这样,一个乡间小家碧玉沦落为妓女了。

齐姑娘第一次接客是一位年老的士绅,士绅为她破身“开宝”,颇为隆重,披红挂彩,称为“点大蜡烛”。除了高昂的600金“开宝钱”,还为她做了四季衣服、被褥衾枕以及金银首饰。老鸨不仅赚回了本钱,还得到了服饰等财物。齐女破身后就开始了真正的妓女生活。

齐女终因受骗委屈,打不起精神,再加上过不惯妓女非人的生活,渐渐地消瘦下来,以至于面黄肌瘦,积郁成疾,无法接客了。老鸨见她如此,无财可取,遂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将齐女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又转手将她买到了上海的一家所谓“小客栈”,恰巧是阿巧所在的妓院。

齐女来到“小客栈”的第二个夜晚,就被老鸨逼上床接客。

小客栈一般有楼上楼下两层,楼下设铺10来张,小似猪栏,每床仅供一人睡,名叫“高铺”、“搁铺”。一宿只需七八十文,一般是小本经纪、无业流氓到此投宿。这不过是小客栈营业上的表面形式,其经营重点却在二楼密室。其中铺陈清洁雅致,专供男女幽欢。栈伙引嫖客入密室,送便桶,备热水,把门轻轻掩上。或一二小时,或三四点钟,或自宵达旦,待云消雨散,男女始散,栈伙殷勤相送,嘱君再来。

每到晚餐后,就会听到马路两旁不断有人呼叫:“阿要房间!阿要房间!”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是小客栈招徕住客的喊声,实际上是为荡子淫妇们“拉皮条”。有一外乡人初至上海,闻呼“阿要房间”之声,贸然投宿,刚坐定,茶房满面堆笑问道:“今天天气严寒,客人独宿无伴,不嫌寂寞吗?”来客闻言会意,应道:“我也正嫌寂寞,但有什么办法呢?”茶房便附耳低语:“这里有位面貌俊俏,身材苗条的女子,一夜只须两块大洋。”来客一听,淫心大动,略一点头,茶房便匆匆而去。片刻便叫来阿巧,嫖客不由分说,解衣就寝。

阿巧与齐女在在屈辱痛苦中结下了姊妹情谊,二人互相关照,彼此分担忧愁,艰难度日。阿巧说,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天咱们会逃出去的。不过,我们平时应多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从此,阿巧和齐女为了钱而开始主动接客。许多急色之徒上床不久,阿巧就开始摇臀,摇不大会儿,嫖客就败下阵来了。于是起来穿衣,向老鸨申请接下一位……

一年后的一天,阿巧接客时遇到了一位苏州客,她热情伺候一番后,便以前情相告,请求援助。那客人果念同乡之情,也有些神通,设法使妇孺救济会出面,以重金将阿巧、齐女二人赎出。可惜她们无从说出拐匪的具体地址,无法追究人贩下落。阿巧的悲惨遭遇被报纸披露后,她的故事才为世人知晓。

13.三等妓院

(一)恶夫卖妻

上世纪20年代初,济南有位驻军军官刘某,其妻是位知识女性,膝下一女,取名翠芬,年已13,长的伶俐可爱。一家三口,衣食无忧,生活和美。不意刘某在军阀战争中阵亡。

后翠芬随母来到北京投靠娘家,但娘家业已破产,自顾不暇。而翠芬之母此时又患了重病,卧床不起。为治病花光所蓄而不见好转。母自知来日无多,乃托人做媒,把翠芬嫁给了一周姓为妻。

周某年过30,声称家庭富有,把翠芬骗进了门。16岁的翠芬进门一看,周家原来家徒四壁,周某亦无有正业,四处游荡,还吸大烟。翠芬整日以泪洗面,时有吵闹,说上了周某的当。结婚不到一年,翠芬屡次寻死未果。周某暗想:死了不如卖了,于是他偷偷来到妓院寻买主。

北平的娼妓,四城皆有,既好又负盛名的地方要算前门外大栅栏观音寺以西的八大胡同,“八大胡同”成了老北京花街柳巷的代称。当时的一首打油诗曰:

“八大胡同自古名,陕西百顺石头城。

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

万佛寺前车辐辏,二条营外路纵横。

貂裘豪客知多少,簇簇胭脂坡上行(胭脂胡同)。”

前门外,白天是大栅栏的天下,晚上是八大胡同的天下。

这一带,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卖大力丸的、拉皮条的、卖香烟的、拉黄包车的、说书的、卖唱的、打把式卖艺的纷至沓来。

虽名为八大胡同,其实这种地方还很多,如朱茅胡同、朱家胡同等等。兴盛时期的八大胡同,以妓业为生者有四五千人。每当夜幕降临,各院门口挂起大红灯笼,妓女们便活跃起来,脸涂胭脂、白粉口红,站在门口拉客,淫荡之声不绝于耳。

北平一等称清吟小班,二等称茶室,三等称下处,四等称小下处。周某此时徜徉妓寮娼馆,为了讨个好身价,他先去了几家一二等的妓院,见那里陈设阔气,年轻漂亮的妓女个个显得很优雅。她们都有些文化,谈吐不凡。老鸨为了哄她们多接客赚钱,多用软手腕,吃穿也好。无奈现今市面萧条而生意不振,相继歇业的也不少,故这里尚不需要人。周某终于在一小班“四喜下处”找到了买主。老鸨让周某带她先去偷看了翠芬,觉得很上眼,预交定金200大洋,约好明日就交人。孰料狡猾无赖的周某,于当晚又将翠芬强行骗到朱家胡同的另一家妓院,卖了百元大洋,急忙卷款而逃了。

朱家胡同全是三等妓院。“四喜下处”的门很小,门心上有红纸黑字的对联,曰:“貌美佳人,风流才子”,两旁是长联:“南山登高东海广,春风流惠秋自清”。门上方有几盏灯笼,上写“红宝”、“小兰”等妓女花名。进门是四合院,中间是一小片天井。翠芬进来时发现这里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就坐在地上啼哭。鸨母管不了许多,当晚就安排她在一间矮小的南屋里接客。翠芬死活不从,一连数日不吃不喝,面容憔悴了许多。邻房的几位妓女苦言相劝,说:“来到这儿,你就认命吧,免得皮肉受苦!女人不操此业能有何为?,干长了也就那么回事了。”翠芬被逼无奈当了妓女。

(二)妓院访谈

说来事有巧合,几年后,天津《大公报》的两位记者来到朱家胡同采风。

两位记者来到朱家胡同,走进“四喜下处”妓院,见一位约40多岁的男人起来高喊一声,这是表示有客人来了。屋里的妓女便一起响应起来。接着走出七八位年轻姑娘,聚集在两位记者周围,欣然报告花名:“我叫惠中,18岁”、“我叫如意,24岁”、“我是翠芬,19岁”……一时声音嘈杂,粗俗的语言伴着你拉我摇,令人应接不暇。记者顺眼一看,她们有缠足的、有满面烟容的,有胖似弥勒的……但全都脸上搽着白粉,紫红色的嘴唇,花花绿绿的衣裳,这一切都显示着三等妓院的内容。当她们知道记者的来意后,颇现出失望的神情。但其中一位却很高兴,要求记者在登报时多给捧捧场,说见了报人家就会来的。近因生意清淡,都快吃不上饭了。

记者了解到,三等妓院称下处,比起二等茶室更为简陋了。妓女所占房间一般为一大间或两小间。房子一般又矮又破,装饰上也差得多。室内的陈设粗糙,茶具桌椅都十分普通。这时,一位面容姣好、身段标致、名叫红楼的妓女,是这里的少长班,她请两位记者到她屋里坐坐,至为热情。记者去了她的房间。她倒了两碗茶,记者没喝,可以说不敢喝。

红楼说:“我本是旗人出身,在小学读过书,认字的。曾在小班干了三年,去年到此。”为什么到此她没有往下说。

另一位叫翠芬的,也请求记者到她屋里坐会儿。她说:“我今天招待新闻记者呢!”这是一间面南的小屋,门扇后有一张妆台,临窗是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对面便是她接客的大木床,床上是蓝色被单,好久没换洗的样子。两只白色的枕头,两条破旧的被子,虽不太清洁,倒也整齐。女用私物放在枕边的明处,她见记者看,不好意思地转身将其压在枕下。右壁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两旁是玻璃框的楹联:“久居此处风流后,家在西湖烟水间”。

她向记者打探外界的情况。记者想了解她们的生活。因而话题变来变去。她说近来生意很坏,一星期只有三四位客人过夜,不过夜的行完事喝碗茶就走了,给两元。过夜的给四元,而自己仅得一元。茶围的钱是四毛,有时七毛,其余的全交班主。班主除供房子、电灯和水外,其余衣食自己购买。生意不好时甚至连电灯也不管了。押帐的息金每元每天交大铜子一枚。总之,所得十之六七都归了班主,我们的负债有增无减,身体自由也就有减无增。翠芬说时伴着长叹,令人了解到班主的盘剥多么残酷!记者问:“你就没遇到过意中人吗?像你们这样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听说不少妓女由此赎身脱籍,开始了新的生活。”

翠芬又是一声长叹:“世上人多君子少啊!”

这时,记者要求为她拍个照。她欣然同意,赶紧打扮一番,屈腿卧床,摆好了姿势。记者拍了下来。

接下来,她给记者讲述了发生在去年的一桩血案:

隔房妓女刘柳,结识了公顺成衣铺的一名伙计,名叫吉殿年,冀县人,39岁,二人感情融合,吉某允诺挣够钱则脱籍回家过活,刘柳信以为真,不仅为他免费献身,还将自己攒下的钱如数交吉某保管。后因战乱,生意不好,吉某往来变疏,也渐渐变了心。他说是他家不容妓女入门。刘柳意识到这个男人靠不住,欲讨回自己的钱,但吉某推托钱已花光,赖账不还。刘柳无奈,从此不再理他。

一天晚上,吉某到此,强拉刘柳上床不成,二人发生口角,吉被赶了出去。吉某恼羞成怒,萌生谋杀之念,在永盛刀剪铺购菜刀一把,先到酒店痛饮一番,于晚九时许又来到妓院。这时,刘柳正与客聊,吉见之怒火中烧,抽出菜刀,搂头便砍。嫖客、妓女闻声四逃。待警赶到,吉操刀自刎。结果刘柳血肉模糊,昏迷不能言动,吉某不多时气绝身亡。刘柳伤愈不能为妓,乃四处乞讨为生。

记者又向翠芬了解了其他几位妓女的情况。她说,惠中和如意都是孤儿,被人贩子卖进这火坑。对面的那位胖的,被公公奸了,她丈夫一气之下将她卖到了这里。唯有红楼特殊,她是旗人,有文化,早先在小班干,因偷嫖客财物被赶了出来。红楼在小班时,接的都是上层之客,她是经过名妓领训过的,懂得迎送礼仪,讲究床前戏,床上功夫。她说哪像来这里的客人,一身臭汗,简单得只剩下那件事。她过去当过头牌,所以来这里后做了少长班。

看看天色已晚,记者站起身,也叹了口气,安慰道:“你还年轻,对自己应早作打算。谢谢你招待。”翠芬亦站起来:“唉,听命罢!”

记者告辞而去。

14.妓界罢业

为纯化风俗,不管是北洋政府,还是南京政府都有禁娼的条款,但娼妓并未被禁绝。前清遗老需要排解情怀;民国新贵要领略春色;暴发户需要补偿旧憾;草莽英雄也要及时行乐……;再者,许多女人无以为生,还要靠操此生意来活命。官府禁娼只是说说而已。果真禁止的也只是私娼、暗娼。那些领取执照,按期缴纳“花捐”的妓女们,是允许公开营业的,妓院依然是“人肉市场地,王孙爱此游”的好去处。

(一)妓界罢业

福州的妓院自古繁盛,至民国30年代更是发展到集赌、烟、娼为一体的场所,使福州呈现畸形繁荣。富商巨贾,政客豪绅,云集于此,故青楼、妓院便应运激增,按档次高低的不同呈现在世人面前。妓院不仅满足了有钱人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也成了地方政府财政的重要税源之一。

由于各妓院的层次不一,所交捐税亦不能划一。警厅经细细审查,将妓院分作五个等次,然后据等纳税,以昭公允。具体是:一等妓女月纳捐8元;二等妓女月纳捐7元;三等妓女月纳捐4.5元;四等妓女月纳捐3元;五等妓女月纳捐2元。这捐额虽重,但因为有禁娼法令在,地方上允许开办已经不错了,所以各妓院老板也不敢说什么。妓女们为了糊口,只好加紧接客,努力营业,将苦楚咽进肚里。

不料新任张厅长,看着妓女行业是块肥肉,于妓捐之外,又加收“消遣捐”,即凡在妓院行乐前后赌博的赌局,都要加征捐税。规定:每桌赌局应向妓捐局购买“消遣券”,每张2元。其券又分日间、夜间两种,日间开局用日间消遣券;夜间赌局购夜间消遣券,一券不得日夜通用。谁叫局谁购券。

这种规定还从未有过,引起妓女、嫖客们的阵阵怨声。妓捐局又借口警饷不足,须加收妓捐,为此还特发了布告——

照得妓捐一项,本属寓禁于征。闽省此项捐额失之过轻,目下财政困难,自应酌量情形分别增加以裕收入。兹酌量暂加办法,各妓寮按月所增无多,自属轻而易举,仰即遵照,勿得观望,导致取缔。特此布告。计开征一,甲项总牌捐(即门头捐),妓女不及三人者,月收大洋12元;三人以上者16元;五人以上者20元。二,乙等总牌捐,妓女不及三人者,月收大洋6元;三人以上者8元,五人以上者10元云云。

各妓院的东家们,接到布告后,气愤至极,纷纷来到贾字花院,集合起来商议对策。贾老板说,目下市面萧条,百业不兴,妓业境况艰难,实无力负担。一般妓女负债累累,一天所得勉强糊口,甚堪可怜。各院主们当场举出贾老板带领代表三人,向妓捐局请求豁免。结果,妓捐局态度强硬,说厅令已下,势在必行,不准其请。

贾老板在福州城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他的妓院接待的都是些政客豪绅,因此在当地颇有势力。贾老板与各妓院院主们反复商议,决定罢业对抗,以期达到取消之目的。第二天,一二三等妓院同时闭门歇业,所有妓女均由妓院迁出。一时间,粉黛往往来来,拾掇行李,抱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坐在人力车上,呼朋引伴,各觅栖身之处。使得昔日管弦不绝之场,忽然变成寂寞世界。

警厅闻讯,当即派员赴妓捐局,同时传令各妓东到官厅开会,请讲明罢业原委,具结取证。而各妓东置之不理。厅长怕时间长了影响收入,乃请商界名流出为调停,表示愿将总牌捐取消;撤换妓捐局长,唯有各妓女每月加捐一元。

两月已过,仍未开业。妓院罢业使地方财政大受损失,遭到福州省府的训斥。最后宣布,警长撤差,妓捐不增。妓女罢业取得完全胜利,高高兴兴重新上岗。憋屈了多日的嫖客顿时盈门,让妓女们又高兴又劳累,她们说:“想不到坏事还能成为好事哩……

(二)“半私明”妓寨

此次妓界罢业风波刚一平息,那撤差的警局局长就找上贾老板的门来,声言此事决不罢休,贾老板要么滚出福州城,要么死在这妓院里!贾老板自知斗不过“地头蛇”,无奈之下,带着一帮妓女去了广东。

1926年期间,广州市登记注册的妓寨有131间,内有妓艇69只。

到了30年代,广东妓业有所发展。当时人们亦然延续旧俗,称妓女为“老举”,称妓院为“老举寨”。妓女们的分门别类也格外仔细,大致分为:最豪华的一类称大寨,多集中在城中心市区,门面最阔绰。妓女称“唱脚”。老鸨为应酬上层社会嫖客需要,精心传授妓女读书练唱,琴、棋、诗、画、举止、仪态等,尽可能让她们学到手。妓女们肌肤娇嫩,姿色动人,色艺俱香,吸引军阀、官僚、豪绅、巨贾等有权有势之人前来,他们出手大方。福州来的贾老板来到此地,尽管有亲朋关照,但依然无法跻进“大寨”行列。

第二类叫半私明(俗称半掩门)。其陈设有如豪华住家,老鸨除自己蓄妓卖淫外,还为那些在家庭内得不到满足的巨贾姨太、小妾作淫媒、拉皮条,寻求性的刺激。贾老板对这类妓院亦无法跻身,只好屈就三、四等,在大沙头买下一妓艇营业。

广州是个古老的城市。晚清时的“陈塘风月”,曾经是妓院消费社会化的缩影。珠江边花艇穿梭,茶楼酒市妓女云集,一派繁荣景象。广州沙面妓院更是繁密,妓船千数,有第一行、第二行、第三行之列,各船用板排钉相连环而成路,行走如平地。花船横楼,摆列成行,灯彩辉煌,照耀波间,令人应接不暇。那些裙屐少年、冶游公子,日集于楼船寮馆之间,庖厨精美,珍馐毕备,喧闹达旦。高档的妓艇有两层,谓之横楼,下层是玻璃窗,舱中洋灯洋镜。入夜张灯,如万点明星照亮江面。成为独立的色情消费区域。

贾老板面对的多是中、下层社会的嫖客,一经付钱即可与妓女行事,因此妓女们日夜都须接客。有的妓女在昼夜之内接客达二十余人。当年有诗云:“八月炎荒秋未凉,风流群屐少年场。高楼馆中饮美酒,高桅艇里挟名娼。”

孰料,这一年,大沙头财记艇起火,珠江河上一片火海,焚烧花艇60余艘,烧死男女七百余人,其中就有十余名官员一起毙命。那情景惨啊!火势所到之处,船房悉数着火。火苗甚至烧至江边的庐舍,无路可逃的妓女嫖客们,哭声震天,纷纷葬身火海。尸体飘荡在江面,状况恐怖。大沙头一时成为悲惨世界。

在这灾祸中,贾老板的妓艇也被殃焚毁,贾老板不幸被烧死,其妓女亦大半葬身火海。剩下的妓女哭天不应,叫地不灵,无处栖身。这时,就有少数恶棍把此次灾祸当成发财致富的良机。他们低价或无价骗购失去依靠的妓女和一些家庭破败的少女,卖到上海、蚌埠等地开设妓院,大发横财。贾老板的一位“门面”名妓张美妹被他们骗走。

张美妹本是书香门第出身,读过10年私塾,能吟诗作对。只因父亲涉案而家道中落,其母又因病去世,无奈之下投身青楼为生。人贩子骗她说:斗奶奶家需要请一位内管账,你能写会算,去了衣食无忧,又可脱籍为良,岂不是两全其美吗。而实际上是把她卖给了一家“半私明”妓院。交人那天,“大斗子”老鸨将其卖身字据出示在张美妹面前。张美妹于是再次沦为妓女。

“半私明”妓院是嫖客的安乐窝。其陈设仿如住家,房敞几明,厅室丽皇,冬有暖气,夏有风扇。内有罗帐锦被、文房四宝、名人字画、古董文物、瑶琴琵琶。在这种妓院可尝美味、抽鸦片、打麻将,吃喝嫖赌,一应俱全。经营方式与挂牌营业的妓寨不同,娼鸨多是退休的大户人家的妈姐。她们在嫖客面前说所蓄妓女为亲生女,以示不同于普通妓寨的妓女。其实,半私明的妓女来源亦如普通妓寨,多是向各处搜罗来的私生女婴和骗买的穷苦人家的女儿,其中有一部分是未成年的幼女。老鸨先将她们收为养女,花一番教习训练的功夫。对其中容貌娟好者送进学校,使她们受到适应上层社会嫖客需要的时髦教育,指望这些幼女长成之后成为她的摇钱树。

对雏妓的训练,可用四字概括:“猜、饮、唱、靓”。猜,就是手谈(猜拳),口呼与出指灵活配合,诡变莫测;饮,就是饮酒,以备在花筵上能饮善猜,博得客欢;唱,就是歌唱弹奏,成为艺妓;靓,就是容色鲜妍,仪态潇洒,谈吐风雅,浓抹轻描,眉如新月,发可鉴影,各尽其妙。还要练习莲步轻移,媚态迷人,秋波回盼,眉目传情,进而现出轻快的“巧笑”。此外,还要训练为嫖客提供敲腿、披衣、去糖衣、剥果皮和将山珍海味送入口中等特殊本领。

等到接客的年龄,老鸨便以奇货可居,引诱富商权贵厚资赎出;或以特殊高价令其接客,开始无本万利的生意。

张美妹自从到了这“半私明”里,一直消极应付。老鸨以为张美妹必定是棵“摇钱树”,不对她用刑罚,只是对别的妓女惩罚时让她在一旁观看,以收到“敲山震虎”之效。妓院里有种有名的酷刑,叫“打猫不打人”,即把妓女捆在床上,将一只猫放在她的裤裆里,扎紧裤头及裤管,然后隔裤笞猫,猫受痛挣扎,就会狂抓妓女的下体。至于打骂、跪堂、顶砖、笞背等更是常有的。

老鸨让张美妹当女佣,说,时间长了不由她不改脾气!张女的任务是对妓女作接客准备工作,为妓女拿乐器,代妓女席上饮酒,或是干房中杂活,扫地擦桌,铺床叠被,梳妆递茶,送水递巾,摆酒装烟。然而,日久天长,耳濡目染,张美妹终于经不住环境的熏陶,开始要求接客。她接客前非常讲究情调,聊聊才艺、唱唱小曲、喝喝茶,然后才会与嫖客一起到房间里“行事儿”。好色之徒往往以能与她共枕为快事。

半私明的娼鸨不但自己蓄妓卖淫,还为那些在家庭内对性生活不满足的巨室小妾作淫媒,帮助她们寻求性刺激,从中谋利。

老鸨个个精于营计,设置了许多嫖客与妓女接触的规矩或关卡。在他们与妓女发生性关系以前,娼鸨们总是想出种种花样,如“出毛巾”、“探房”、“摆房”等,先在嫖客身上榨取一笔钱。所谓“出毛巾”,即嫖客与某妓公开“定情”。须由嫖客大摆筵席,宴请宾客,极尽奢华,炫耀自己的阔绰。接下来是“探房”。即在妓女的“闺房”宴请宾客。第三步是“摆房”。即将妓女“闺房”内的陈设、帐褥全部购置一新。至此,就把这个妓女包下来了。此后,被包妓女的一切日常开销,全由他支付。

随着旧上海的商业繁荣进入鼎盛时代,各地名妓以及豪阔争相涌入。张女随粤妓移帜东进,珠江妓业也就日渐衰落。

15.花南京污满城

(一)秦淮万古多情水

在民国38年的历程中,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职业不能尽数。数量最多的“苦力”们在城市里从事重体力劳动而工资廉价。脚力、轿夫、码头搬运夫、清道夫、挑水夫们除双手外,别无长物。这些人力被视为兽力,生活在社会底层,生存状态极差。而比他们境况更遭被公认为最苦的行业还有八个:

其一是乞丐,他们的生存状态之悲惨自不必多说。其二是评书艺人,他们全靠一张嘴、一块醒木、一把扇子,江河湖海遍为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其三是戏剧演员,吃的是“开口饭”,被人们成为“戏子”,这实在带有看不起的意思。戏班子中的班主,常向拐匪贩子买来一些童男少女进行教练,学戏练功演出。偶有过失辄横遭打骂。女戏子的处境更是可怜,常被流氓强行霸占。其四是小摊小贩,这些流动于街头巷尾的穷苦人,天天起早摸黑,风吹日晒,极为辛苦。其五是黄包车夫,他们凭借双腿讨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挣扎。其六是以杀人为业的杀手,提着脑袋收钱办事。其七是学徒,他们辛苦三年无收入。不仅白天要承担繁重的劳动,晚上还得给师傅家做家务,甚至还要给师傅、师娘端洗脚水,忍受多少苦难和屈辱。其八是娼妓,妓女的命运排在八种行业之末。

妓女以卖笑卖身换生存,大多来自于下层人民,或因家境贫寒,衣食无着,走投无路;或因灾荒、战乱;或因长辈吸毒、赌博,造成困境;或是被人贩子拐卖,被迫进入妓院舞厅,出卖色相吃“青春饭”。她们大多数人丧失人身自由,受着妓院老板和龟鸨的压榨、盘剥,身体受着嫖客的蹂躏,过着地狱般的生活。而“秦淮万古多情水”的南京地区的妓界舞业更具代表性。

南京,作为国民政府首都后,政治文化中心就从北京转移到这里。到了民国四十年代初,国民政府军、政两界的官员已是腐败成风。他们贪赃枉法,营谋私利,藏娇纳妾,沉溺酒色,堕落不堪。甚至私藏日妓,纵欲闺房,罔知其害。而其私邸,陈设铺张,备极奢靡。公子小姐,纨绔子弟,滋生奢华之风,亦是纸醉金迷,恣意于花天酒地。各色巨贾大商纷至沓来,他们购置公馆,征歌选色,将嫖妓作为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

虽然当时的南京市面冷落萧条,但市区的舞厅歌场、夜总会,秦淮两岸的妓院青楼、游艇画舫却很繁盛。每当夜幕降临,各舞场里都显得舞池小而舞客多,人声嚷嚷,乐声阵阵,霓虹灯闪闪烁烁。富家公子小姐姬妾轻歌曼舞,舞女、歌女、妓女彼此难分。商界巨头,三妻四妾稍嫌不够,以为不如这舞场更风流。

南京秦淮河两边的夫子庙一带,青楼妓院毗邻,莺歌燕舞,可以算作当时中国最大的“红灯区”了。其中生意最好的就是风光无限的“四喜堂”。老鸨以雇童年女婢为名,将贫家幼女买断其身骗入娼门,或以“养女”名义收养穷人家的幼女,长到十多岁,便让教练吹拉弹唱,看淫秽书画。当少女长到十五六岁时,则物色一些军阀、官僚、地主、富商,为少女们“梳头”,以她们的“童贞”换取巨额钱财。这些少女从此开始正式接客。待其色衰之时,则卖给他人为妾,再敲上一笔重金。因此,“四喜堂”的妓女多,年龄小,生意旺盛。

下关的大马路、商埠街一带也是妓院的集中地。钓鱼巷、东关头、大石坝街一带,多居歌女舞女,身价较高;白塔巷、高家巷、管家巷、小石坝街一带,以及贡院街、桃叶渡、姚家巷、淮清桥一带皆是小客寓,其中最大的是海洞春、第一春、南洋大旅社等,每家都是几十房姑娘,俗名台基,专以色相诱人。一些曾是政府官吏、军官和资本家的姨太太、情妇,遭遗弃后为生活所迫亦流入此门。据官方统计,南京妓院有六百多家,老鸨、妓女人员共一千三百多人。

国民政府为了顾及首都颜面,也曾出台过“禁娼令”、“禁舞令”,并出动军警对夫子庙一带的青楼妓院进行了多次清除,一段时期内色情业受到重挫。然而那边明的妓院取缔了,这边暗娼又起来了。一位耽迷女色的某贪官,挥金如土,在妓院中呼风唤雨,最爱找雏妓狎玩。他把从百姓身上压榨来的民脂民膏投入到妓女身上。有一次,他叫仆人拿出一个装满了金钏的匣子,任他心仪的妓女选择其一。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各种小报争相报道此事,搞得街知巷闻。

(二)悠悠秦淮故事多

南京中山东路有一政客巨富汪某,拥妾数人,房产数处。其女汪金玉,年20,受了上层时风影响,贪图享乐,只愿跳舞,不愿做事。因与大她几岁的后妈“四姨太”龃龉而不愿进家。前两天竟和她热恋的男友宋某(某要员公子)偷携家藏珍宝和巨款私奔了。汪女以此希冀摆脱家庭限制,像大人们一样过上自由的天堂生活。她打算和男友到杭州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

说起当时的“时风影响”,乃是指贪官污吏们的奢华之风。国民政府军、政两界的官僚政客们,特别是军界大员,勒索地方更加严重。民众中流传“盼中央,望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的顺口溜。大多显贵们往往置有几处公馆,藏娇纳妾,仆役几十人,汽车七八辆,用得全是美国货。那公子小姐、干儿干女们亦是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政府里的小职员们,则是“签签到,看看报,抽抽烟,谈谈天”。整个军、政两界道德沦丧,已是腐化不堪、奢靡至极。他们只为营谋私利,哪管百姓死活!

蒋介石不得不手令各战区长官,大加申斥:“驻扎城市各部队主官,每恣意游宴,崇尚浮华,一掷千金,视若尘土。而其私邸,壮丽无伦,陈设铺张,备极奢靡。甚至有私藏日妓,纵欲闺房,鸩毒自杯,罔知其害。”这手令形同具文,蒋先生自己做得不好,又有谁听呢?大家只当蒋某放了个屁,依然如故。

汪金玉正是在这种环境熏陶下,为寻求享乐才决定远走高飞的。她的那位宋公子贪恋女色,以为私奔一下更刺激,无由多想就答应一块出走。汪金玉因出门时匆忙,将事先买好的车票忘在了家里,因系偷着离家,又带着贵重东西,不敢再回家去取车票。看来当天是走不成了。二人无法可想,遂在当地暂住一宿,待明日再购车票启程。

不料男友宋公子一夜之间变了主意。他看到汪女带出来那么多珍宝现款,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这么多钱财据为己有,想干什么不行!这比私奔更有好处。

第二日一大早,宋公子佯谓汪女道:“这里距家太近,对面住户就有我的几个熟人,想避人耳目须另觅他处,到个距这里远些而离车站近些的旅馆,以防被家人发现。去杭州的车后日才有。”汪女同意。男友刚要出门,回头看看珠宝箱子,皱了皱眉,说:“东西放在这里,你一个女儿家,不安全,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先带着保险一些。”

汪女想了想:人都已经交给了他,东西又算得了什么,便点了下头。于是,宋公子扛起价值140余万元的满箱珠宝,走出门外,又回头嘱汪女不可乱走,就在这里等候。汪女站起身目送他的背影,若有所失,嘱道:“你可早点回来啊!”

汪女苦等到天黑,不见男友宋公子踪影,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她在焦急与企盼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挨到次日,她实在坐卧不住,几次走到街上寻找。因怕碰上家人或熟人,躲躲闪闪,这不正常的表现被一卖唱女陈某所注意,遂上前答话:“阿妹,你是找事做的吧?我那里正缺帮手!”

汪女说:“我非做工,是找人的!”她透出了自己的遭遇。

陈女缠着她不放,现出一脸同情:“你这样一位闺秀独自找人,多有不测,不如先到我家歇息一会,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汪女心里着急,又一筹莫展,见她并无恶意,便点头应允了。陈女带她七转八拐来到一处似家非家的小院里。陈女让座位、端茶水,殷勤备至,而两眼在汪女从不离手的皮包上扫来扫去。陈女劝道:“寻人这事不能着急,是带腿儿的东西就好办。他一个大男人家,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无意之中就碰上了。”

汪女苦笑了一下,心里宽慰了许多。

下午,陈女买菜回来,格外兴奋,说刚才见到一位男人也在找人,他说找一位走丢的小姐,说不定就是你那位相好!

汪女眼睛一亮,急问他长相什么样?陈女边做饭边道:“嗨,见一见不就晓得了,待会吃过饭我领你去找!他现在正呆在一个店里歇着呢。”

二人草草吃罢饭,收拾一下,外出寻人。汪女急于见到那失而复得的情郎,其他什么也顾不上多想。陈女帮她提了包,又七弯八拐地来到大街上。只见路边有两辆人力车夫候等在那里,二人遂分坐在那两辆人力车上。陈女带着皮箱坐在前车,汪女空手坐在后车,边说边走。忽然陈女的车飞驰而行,汪女见势不妙急声叫喊而陈女不停。可怜汪女所乘车夫年老体弱,跑动缓慢,怎能赶得上前面那辆身强力壮的年轻“车夫”!那陈女似兔而脱,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汪女皮包丢失,这是她仅有的生活之资了。

从此,汪女身上分文不存,她悔恨交加。男友的失踪,陈女的坑骗,使她对这个污浊的世界再无一点留恋之情,遂生自杀之念。她独自跑到黄埔江边,纵身跳下。岸上众人呼救。这时一男子奋身跳下,搏水救人,将汪女抱上岸来。

救汪女的男人姓任名天福,居下关附近,自称是一位无老无妻无兄妹的“三无”之人。而实际上任某正是陈女的丈夫,他们夫妇伙同几个阿飞组成行骗团伙,常在舞场、商店、大街闲逛,不知坑骗了多少无辜善良的人。任天福上演的“英雄救美”戏,是他们早已料到并作了安排的。

围观者询问汪女家庭住址,汪女不答;有人说先送警局,以便寻其家人,汪女亦不肯。最后还是任天福自愿领她回到自己家里暂住。

南京的马路因战乱从未修补过,连长长的中山路面也是坑洼不平。大街上新贴有南京市政府开征筵席捐的奇怪布告,引起行人驻足观看。汪金玉此时坐在人力车上,颠簸、穿行在人和车的海洋中。她此时不自觉地依偎在这位救命大哥的怀里。经过了这次生死劫难,她对生活的一切都已经变得心灰意冷,对任何人都不在相信。她的意识有些麻木、混乱,一会是男友那变形的面孔;一会是陈女妖蛇般的嘴脸;一会是家人凶狠的责骂……

不知什么时候,汪金玉已经来到任天福家里。她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此时脑子似乎清醒了些。任大哥床前端茶喂饭,洗衣扫地,温语相慰,关怀备至。

汪金玉这才意识到离家出走是何等的幼稚和冲动;结识那个油头白面的男友又是多么的错误;上陈女的当又是那么不应该;自己原来竟是这样浅薄无知!她恨透了欺骗她的人,也同时恨透了自己。眼下跟着这位陌生大哥回家,下面又会发生什么?他是个怎样的男人?唉,命运至此,就听天由命吧!

夜晚,任大哥独自搭一地铺睡下。这令汪女颇为宽慰,以为碰上了好人。

说话间几天过去了。一日晚上,任大哥要汪女出去走走,让她散散心,于是二人来到一舞场小憩。那时的南京市面冷落萧条,唯有舞业盛极。每当夜幕降临,各舞场里都显得舞池小而舞客多,人声嚷嚷,乐声阵阵,霓虹灯闪闪烁烁。那些进进出出的舞客,有从重庆还都的公务员;有制服笔直的陆空军人;有商界巨头;有富家公子小姐姬妾。舞女、歌女、妓女彼此难分。轻歌曼舞中,这些人在低声谈着什么交易。这些男人三妻四妾稍嫌不够,以为不如这舞场更风流。公子哥同时恋上几个倩女又算得了什么?这里也成了一般困窘女子赚钱的地方。物价上涨,米荒逼人。为了生存,贫家秀女不得不来此营生。

当晚夜半,任大哥悄悄爬上汪金玉的床头,惊的她翻身坐起,斥道:“我一直拿你视同亲哥!”任天福急切道:“亲哥,对,亲哥!”,说着将汪女压在身下。汪女无力抗拒,无奈中只得顺从。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二人之间的性格情趣差距也渐渐暴露出来。汪女了解了任天福的底细,觉得断不能与这样的男人结婚。她向天福流露出想回家的意思。任天福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嘴里应付着,心里却打定了一个注意。

这天,任天福回到家里,显得很有情绪,说:“金玉,你回家我不反对,我们兄妹一场,也是天赐的缘分,我很珍惜这段日子,你给了我快乐和幸福,就让我们最后聚玩两天吧!看看风景,留个好心情。”

汪女禁不住这份真情劝说,勉强答应了。然而,这一出去,汪金玉再也没有回来。那任天福暗地里将她卖进了一家妓院。老鸨对汪女说:“你来这里就得听话,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咱们之间的关系是“断账”。“断账”即全部收入归老鸨,妓女没有人身自由。沦入娼门的汪女被役使如婢,逢人强作欢颜。老鸨逼她每日数度接客,备受蹂躏,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高级妓女的生存相对好一些,她们的身价高,因为她们接待的大都是暴发商人,出手阔,妓院收入高,妓女的生活待遇也相对较好。妓女每次出堂差,又有妓院自备的包车送。妓女出局,除了事先约定的之外,一般都是先由嫖客到饭店定好了酒席,然后填写饭店提供的局票,派人送到妓院。妓院接到局票,如果所点的妓女在家,就立刻派轿子把人送过去,还有伺候她的人跟着。实际上,妓女没有什么开心的日子,只不过吃的苦有多有少罢了。

悠悠秦淮河水之上,笙歌达旦。汪女随着卖笑生涯经验的增长,渐渐地已经成为名妓了。终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位国府大员,一夜下来,对她甚为满意。不久,她就被赎身出去当上这位大员的姨太太了。

16.风花雪月舞女场

(一)悲喜舞女场

跳舞本是西方人喜爱的社会交际和娱乐活动。它是随着我国侨民一起进入国土的,最早被译为“跳戏”,后来才改称“跳舞”1864年,英商上海总会里就有跳舞厅,但那只是洋人的专利。到了民国20世纪初,跳舞开始在我国沿海大城市出现。1922年英商开设的大华饭店设立营业性舞厅,成了上海乃至全国的第一家商业性公共舞厅。1923年,中国影戏公司为抢占上海电影放映市场,在帕克路创建卡尔登大戏院,并附设舞厅以吸引观众,成为中国人创办的最早的商业性舞厅。

那时真正会跳舞的中国人还很少。国人以为音乐、唱歌、跳舞为高雅娱乐,羡慕洋人如此自然、公开地搂女人的细腰。洋人说跳舞是社交不可缺少的工具,诚有益于社会。上海的高雅之士、达官显贵、公子小姐、太太小妾们从此开始热衷此道,使得他们的生活增添了说不尽的刺激和浪漫。引领社会潮流的大上海很快就出现了跳舞热,各类舞场似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沪西一带的舞场已不下几十家。入夜,各舞厅帘幔高垂,但见翩翩舞影一会儿急一会儿缓,音乐之声一会儿低一会儿高。男女舞者不期而入,流连忘返。跳交谊舞的风气在沪兴起,这些舞厅均有舞女伴舞。靠此为生的舞女约有两千多人。那场面狠狠地冲击着奉行男女授受不亲的人们的神经。

俄国的十月革命,使沙皇贵族的后裔们丧失了原有的地位,生活变得艰难起来。于是大量俄女相继来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他们以舞业为生。日本国内对舞场大肆取缔封杀,一些日本舞女无以为生,亦纷纷来到中国淘金。应该说是俄、日舞女引领了中国早期的舞业。中国女子经一两个月的训练、模仿,不管是狐步舞还是华士舞,都与日俱进,那舞姿像模像样。渐渐地国人舞客从洋女的怀抱转而与同胞共舞,将日俄倩丽冷落一旁。

上海大华饭店的舞场最好,地板光可鉴人,灯光柔和,音乐妙幻。每逢礼拜,薄暮降临,则名流云集,钗光鬓影,笑语声浓;上海巴黎饭店,顶张锦幔,四壁饰花,富丽堂皇,舞女艳丽,夺人心魄;北四川路舞厅宽阔豪华,请来一黑人主持,颇为一景,引来众多好奇的人们,又有窈窕日女,思想开放,衣着暴露,伺应温柔,因而营业最盛。然而,这所谓高雅艺术,一旦涉足国土,便有了中国特色。不少人舞步虽好但舞姿不够优美,其搂握式太贴近,搂贴式又太用力,常伴有粗鄙乱摸之动作杂其间,损害了舞姿。

到了30年代,随着舞业的不断扩大,翩翩舞姿的背后,却也卷起了色情的暗流。大量以跳舞为生的舞女,她们在妙幻之音里舞着自己浑浑噩噩的人生。政府似乎发现舞业的兴起颇不合国情,伤了风化不说,还由此引发色情恶斗、凶杀犯罪、破产自杀等大问题,遂申令禁止。这给城市靠舞业吃饭的人迎面一击。随着一些华裔舞场的先后被封,与之相关的人亦纷纷失业,上流阶层的公子小姐官太太们则是怨声一片。摩登男女,嗜舞若狂,哪能因官家封了舞场就不跳舞了呢?她们已经停不下来了。所以各种形式的地下舞厅应运而生。

这商机被洋人洞破,于是在租界内设立了许多舞场,把失业舞女统统收罗进去,热热闹闹地干起来,公开营业。许多浪漫的小姐公子们无不趋之若鹜,亦有许多迫于生计的良女,也拿跳舞当了她们的职业。舞场里印度手鼓的节拍,色欲的交响乐,摩登男女们曳步而舞。欲望伴着激情,狂舞怂恿着欲望,她们亲亲热热,互相满足着,一切都无拘束。俄国的,中国的,日本的,朝鲜的,欧亚混血儿等等,不论肤色,那情是超越国界的,那爱是跨越灵魂的。舞厅比起党国禁令前反而更加兴盛起来。

“百乐门”,那里有最好的夜总会和舞厅。百乐门内部设计装潢极其现代,白色的大理石旋转楼梯通向大舞厅,阳台上另有一个舞池,玻璃地板,下方有脚灯,让人有如踏进了水晶宫之感。乐队都是俄国乐师,所奏是最新的美国爵士乐。表演合唱的是金发高鼻碧眼的俄国女子,她们穿得很少,细细的腰布下是若隐若现的肥肥的圆臀,肥臀下是光洁闪亮的美腿,美腿不断地摆动着,摆动得人心里痒痒的。玩洋女子比中国女子便宜多了。

难民和妓女成了舞女的新来源。有些人为环境所逼,家境非常艰难,尽管内心并不愿意作“货腰女郎”,也只好违心上场。有些舞女以前就是妓女,因此与男人搂搂抱抱驾轻就熟。有时妓女到舞厅伴舞可能是为卖春做广告,这更进一步模糊了妓女和舞女的界限。这样一来,舞女与妓女混成一片了。

舞女的收入由她的舞技、年龄、相貌和经验来决定,多一样优势就多一份机遇。她们营业的收入,是和舞厅主人对折。由于营业的衰落、舞票的贱卖,使舞女的收入大受影响。因此,她们不得不从跳舞以外的方法去吸收舞客的金钱。舞客通常先买票入场,买三张花大洋一元,进场后,将票交给自己喜欢的女舞伴,则可以与之跳舞,在跳舞的旋转厮磨中,若生出情缘来则可外出吃饭或过夜,其收入不一而足。

舞女可以不定时地用所得的票,到柜上兑换现金,六张可得大洋一元,这场主就从中赚取一半的利润。如果舞女一夜得票30张,就可兑得大洋五元。舞女得票的多少要看跳了多少人,自然是姿色好有魅力者跳的人就多,得的票就多。一般地说,面容秀丽者每夜可得二三十元不等。此一夜所得,乡人半年不及,小学教员一月不及。只是得款多的女子,每每觉得身体受不了,疲惫的不得已时,只好退出场外歇息一会儿。平庸逊色的舞女,一月下来也在二百元左右,相等于当时副教授级的薪金。

舞女除了舞伴所给的票兑换现金外,按月还有一定的薪俸,一般每月发给30元,色艺出众、富有吸引力的舞女,月俸可达50至100元不等。老板给舞女还定下了潜规则,即每人每月应包销香槟酒十瓶,有的男客向所钟情的舞女示好,往往开香槟酒数瓶,以示阔绰大方。香槟酒实价两元多,而一入舞场则价高八元。达官显贵,尤其进城来的土财主们,最受舞女们的欢迎和青睐,他们进得门来,喜欢吆三喝四,一竖大拇指,开个十瓶八瓶的不算事,那大款派头,惊动四座。舞女们颇有接待经验,懂得如何让他们吃醋斗富起来,从中渔利。

(二)舞女泪

洋人所营的舞场很快就成了青年堕落的地方,中国男女界限素严,一般自爱青年对妓寮曲院往往碍于情面,不愿前往,那么冠以高雅之地的舞场就成为一般青年留恋之地,以微小的花费,即可与妙龄女子相抱而舞,常常是欲罢不能。有一位出身富家的大学生,一学期中竟花费在舞场近万金,也有因舞场而导致破产自杀的。洋老板利用日、俄倩女引诱,使得男子倾家荡产者不计其数。

上海的舞女来自社会各界,有的来自高层富婆,她们整日无所事事,胖的发愁,花钱消遣,打发时光;有的是失宠小妾,她们虽锦衣玉食,但精神空虚无聊,到舞场是来寻求刺激的;有的是高官政要的时髦小姐,她们一是为了时尚,一是借此物色意中人。这些人是舞场中的主人,但更多的则是家道败落,生计无着的女子,她们在不得已中来到这里赚钱,在她们媚笑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和泪水。

有一杨姓舞女,年方19岁,芳容美貌。父亲曾是显官,退职后被仇人所杀,生活失去来源。杨女上无兄长,下有弟妹二人,尚在读书。杨女无奈之下来到舞场跳舞,竟倾倒无数老少舞伴。

还有一女子名叫妮子,其父近年吸鸦片成瘾,使得家庭一贫如洗,连房子也卖了。父病不能起床,又一日少烟而不能生,正愁苦无奈之时,邻居女友邀妮子同往习舞,说每月至少可得300元。妮子知道去那里意味着什么,但她无可选择,于是这位毕业于某女校的优等生做了舞女,很快就被一富商高价包养起来。一年后,富商又有了新欢,将妮子一甩了之。妮子自视已成残花败柳,失去生活的信念。她来到租界内一家名叫“神仙世界”的游戏场谋生。

后来,各游戏场中均加了模特裸体跳舞,以吸引观众,妮子裸体跳舞,成了老板赚钱的机器。捕房发现后,以为裸体跳舞大伤风化,违反刑律为由,将洋老板传至公堂。捕头作证说:“我本月21号到“神仙世界”,见台上有一中国女子裸体跳舞,两腿间夹一块布,不堪入目,我用手赶紧蒙住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又见一名俄女横卧在侧,亦裸体。”

洋老板辩称,表演时并非裸体,均穿丝库,下体不露。那巡警既已把眼蒙住,想必他并没有看清,没有看清又如何作证呢?遂将丝裤呈上请察。警长又传讯妮子到场,询其是否穿此丝裤?妮子答:“什么穿不穿的?无所谓。穿上与不穿又有何不同?真是,哼!”

警长一时无法判定,最后只好以攸关风化为由,判罚洋老板大洋50元充公。裸体跳舞案不了了之。而妮子也只好离开此处了。

17.北平的烟花柳巷

(一)北平的黄土坑

20世纪40年代北平烟花柳巷的“八大胡同”是娼妓集中区,是上等人淫乐的地方。所谓八大胡同,乃是虚指,实际上有15条胡同之多。这里的妓院多是一等妓院,过去称小班,小班之前又冠以“清吟”二字,通称为“清吟小班”。院落和房屋都十分讲究。居室内陈设华丽,有餐桌、牌桌、梳妆台、座钟、沙发、铜床或铁木床、绣花幔帐、丝缎衾枕、衣架、茶具、果盘等,有女佣侍候。她们十分讲究穿戴。有道是“贫学富,富学娼”,妓院创出的新花样,立刻成为公馆小姐们模仿的对象。

二等妓院叫茶室,多为一等小班里筛下来的。从年龄、姿色、身材、服饰等都比一等小班逊色多了。三等妓院称下处。比起二等茶室,就更为简陋了,房子一般又矮又破,装饰上也差得多;室内的陈设粗糙,茶具桌椅都十分普通。四等妓院叫土娼或小下处。这些妓院房屋更加简陋、破旧,妓女们容颜衰老,衣着平常,涉足者一般为下层劳动者。

北平最低层妓女的群落是“黄土坑”,一般文人不屑于道及,故而鲜为人知。

出西直门向西南行约二里,便嗅到一阵阵刺鼻的臭味。穿过了这一带臭味区,便看见一片独立的矮屋,仿佛一个小村落,这里便是人们常说的“庚”字捐的“黄土坑”——上七等捐的七等妓院。

早在日军占领时期,这黄土坑的妓女们就遭受日军的蹂躏。1934年,日军为防止性病在军队中蔓延,不准日本军人随意嫖妓。然而性欲总归要解决,怎么办,日本军方则自己开设专门妓院,仅在百顺胡同就开了六家,竹竿巷和正阳街上也都设有妓院。其中正阳街的两个胡同分别划为日本人的妓院区和中国人的妓院区。日本的妓院叫“军人寮”或“绿寮”,妓女有来自日本的艺妓,有从中国妓院中挑选出来的出色妓女,这种妓院是不允许中国人进入的。因妓院里的花费相当高,普通日本士兵是去不起的,他们只得偷偷摸摸与“暗娼”做交易,或者干脆跑到黄土坑窑子里“解决问题”。

黄土坑里是最低级的妓女,每月要纳10万元捐钱,此外每月纳检验费15万。妓女拉铺接客能挣10万,与老板三七分成下来,自己只剩3万。而当时的猪肉20多万元一斤,人肉竟比猪肉贱!有鉴于此,又鉴于文人对这里不屑于去写一个字,某报记者不掸枉驾屈身,于1947年8月来此访问了一番——

记者了解到,黄土坑的妓女都是先填写“妓女请领许可执照申请书”的。时有来自山东诸城的一名吴姓妓女,她让记者看了她的“申请书”,上面有:姓名,吴砚春;籍贯,山东诸城;年龄,20岁;为娼原因,因贫;有无丈夫,无;是否自愿,自愿;役业处所,怡春堂。记者看后颇为不解,既是在“怡春堂役业,何以又跑到这低下的“黄土坑”里来了呢?吴姓妓女低头不答。少顷,她说:“你看看白小姐的申请书,访问她吧。”

记者笑笑,接过白姓妓女的申请书,只见书中写道:包头市人,因父亡,生活困难,自愿为妓,在黄土坑从业。申请书下栏则是保证人出具的保证书。这申请书上的寥寥数字,却也透出一段妓女为妓前的血泪生活。

白姓妓女说:“吴女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她肚皮上有块令人生厌的不规则形黑痣!”她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吴女,又说:“我们一进这黄土坑就过起了非人的生活。最低级妓女是三、四等妓院,俗称‘下处’、‘小下处’。沦落到七等妓女也是命中注定!”

记者已经感受到其生存状况的艰难。黄土坑里的房间很矮小,跟鸽子笼似的,只能放下一张床及一桌一椅。到处污浊不堪,妓女亦是蓬头垢面,没什么讲究。

记者又走进黄土坑中部,迎面便是几位“阵线”英雄(即扛枪的大兵)在门口与妓女扯闹。记者不稍停留直走过去,见左右都是小胡同,每家门口,都排列着几个面现菜色的“神女”。有的像已过了40岁,有的好像只有十六七岁,都懒洋洋地静等着她的嫖客。也有几个正和“丘八”(兵)先生胡闹,那种猥亵的动作和卑鄙的污言秽语,是记者无法落笔形容的。来往的嫖客除一些大兵外,尚有形似车夫模样的人。所奇怪的是竟有一位穿皮鞋的人走过去,在记者看来他或许是这里嫖客中最阔绰的人了。

记者顺便走进16号。院内迎出来一毛伙,因为柜房里太脏,毛伙特意领记者来到一间比较“精致”的屋里来。但这间精致的小屋太矮了,记者只能低着头进来。首先闯进记者眼帘的是炕上那条露着棉絮的被子,上面爬了些苍蝇。记者走进炕边,那些苍蝇或振翼飞舞,或落在记者的脸上,使记者几乎无暇应付。找了一只四腿活动的凳子坐下。毛伙拿着一把破嘴茶壶放在桌上。一个江姓妓女对面落了座,她只穿着一条红色三角裤衩,一条有了小洞的背心,厚厚的眼皮,黑黑的牙齿,腿上还点缀着几块红,记者开始问她的一切。

江女说:“近来生意不好,因为来往的多是军人,他们脾气暴躁,动手就打人,没有钱也得照应,不然便是倒霉,谁敢惹呢?因此一般从前的客商都不敢来了,钱也就挣不上来。但是人总得要吃饭啊,花销总得要掏,唉!连饭也混不够吃的。”

记者知道,娼妓业是合法的,但逃避捐税做暗娼则属违禁罪。全城登记在册的妓女有三千多。暗娼则是更多,暗娼的增加使这里的生意就少了。

江妓女起身倒了碗茶,记者接过来又放在了桌上,她继续说:“政府管理让我们多了另外负担:一是捐税,二是身体检治费。一等至四等妓女的纳税额随着等级增长。我们一半以上的收入都交捐税了。身体检治每月一次,费用由妓女自己支付,数额相当于三四等妓女的捐税。一个小下处(四等妓院)妓女出外检治时,连车钱也付不起,更何况是我们庚字捐的呢?”江妓女叹了口气,继续道:“这里共有17家娼户,八十多位妓女,全是七等捐。捐额月须万元,归柜上交;检验费约需一万二归个人交。去医院检验花不起车钱,只好把两位男大夫一位女大夫请来检验。虽然得陪酒饭烟茶,但总还是省些,不过得殷勤招待,不然若发现有病,便不能上捐了!会活活饿死的!

“客人开盘普通是四千元,度夜是三万,一律按三七分帐,姑娘只得三成。其实丘八老爷常常是分文不给,或只给个千儿八百的,也得忍着,百般的照应,还要挨打哩。我们这位伙计前两天脑袋给砸破了,现在才养好。像14号里,上月12日,院里落了一颗手榴弹,把缸炸碎了;把人炸伤了,现在没养好。说是因为姑娘招待外表殷勤,内心不殷勤,心里殷勤也能看见吗?我们一天挣不了万八千的,遇事三天不开张,还得饿着肚皮掏花销,应酬窑皮,窝窝头也混不上啊!”她说完又叹了口气。

记者转换了话题问道:“这里的姑娘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多半是乡下逃难来的,一时困住了不能回家,又不能饿着等死,便来这里混事。像10号的一个小姑娘,名叫黄玉,才14岁,被狠心爹娘卖到这里。院里从没有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被老鸨当成了摇钱树。最早占有她的是一位叫‘六爷’的人,六爷在这一方是霸主,没有人敢不敬他!”

一天,六爷听说10号来了个“雏儿”,就过来看看。老鸨忙赔笑脸迎出来说:“哟!六爷来啦!有事吧您呐?”六爷也不客气,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眼四下里寻人,说:“甭管哪个小店有倒腾大闺女小媳妇的,都要先给我说,你怎么这么大胆啊?”

老鸨有点儿发毛,说:“六爷,您甭生气,不是她还没上道儿吗!何大脚刚给我送个逃难的小妞儿来,盘儿不赖,可没调理顺溜呐。”

六爷说:“你带来我瞅瞅‘货’。”

老鸨领着六爷走向后院,边走边说:“我可是花大钱买来的!这个数儿!”说着把手指伸进六爷手里。“你放心,我亏不了你!”六爷不在乎。见了黄玉,六爷面带喜色,当场脱下衣服,给黄玉“开了苞”!

开始她一天要拉铺三、五床,后来拉铺十床。不要说是个小姑娘,就是铁罗汉也受不住呀!现在她已经躺在炕上病得起不来了,成天哭嚎,谁管呢?

记者知道,北平市的妓女管理规定,16岁以下的未成年妓女不得营业。但实际上老鸨为从妓女身上榨钱,瞒报妓女年龄是她们的惯用伎俩。

江女又叹了口气又说:“我也是乡下人。男人不争气,来到北平当着搬运夫还挣不上吃。家里一个老婆婆也靠着我挣这个钱养活。可是近来生意不好,就是自己也挣不上吃,勉强饿不死就算了,还有什么指望呢!”她低了头,言下似有无限隐痛和悔恨。

“那么从前生意好吗?”记者问。

江女说:“从前有脚行排子车夫、煤黑子窑工、粮贩这些人来照顾,他们虽然钱不多,但是肯花在我们身上。最好的要数德胜门外的马贩,他们挣钱容易,花钱也大方,穿的也干净。自从丘八老爷们来了,那些老客便不常来,谁肯花钱找麻烦呢!”

“你们将来的希望是什么呢?”

她沉思半晌说:“唉!我们还有什么希望?什么地方会容纳我们呢?日夜接客,性病缠身,丧尽天良的老板不择手段地隐瞒妓女病情,逼迫接客。几时死了便一切都完了。”

正说到这里,“砰”从对面屋里飞出一把茶壶来,摔个粉碎。接着听到“他妈的!凉茶水,成心要害死人,老子不花钱?”各屋的人都跑出来看;毛伙也慌了;记者趁这个当儿悄悄地溜之乎也。返回的路上,记者仍回味着妓女的话,心里不禁发问:是谁将这些女子推向丑陋的深渊?是谁造成她们没有任何资本来解决生存问题,所能出卖的只剩下身体而已。

(二)专事盟军的“洋窑子”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6月,蒋介石请来了他的盟军——美国海军陆战队入境。美兵在塘沽登陆,进驻北平等城市,直接帮助国民党在中国搞内战。美军在中国的吃穿用都比较优厚,物质供应享受不完,可就是没有把女人带来,这就不免使得温饱思淫欲的美军们闷闷不乐了。北京城里每近黄昏时分,美军便成群结队,走出军营,在东单街头、东交民巷、崇文门里等处闲逛猎色,若有年轻女性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那火辣辣的眼睛里真要迸出火花来,若有机会就实施犯罪。

有位来自冀南的女孩,幼名晴儿,时年16岁,与母流落至北平街头。一天晴儿不幸遭到两个美兵强奸,当时其母拼命相阻被美兵打倒在路旁。美兵做完爬起来就走了。这对可怜的母女对围观的路人说:“在家时遭受过日本鬼子侮辱,千辛万苦熬到了胜利,不料,国军又开仗,房屋被飞机炸毁,家人在炮火中丧生,我母女无家可归,流落此地又遭“老美”的糟蹋……”好心人见母女凄惨,施以几个钱暂为糊口。

一天黄昏,晴儿讨得一碗稀粥捧送于母前,忽见近处一位穿旗袍的少妇被开吉普车的两个“老美”劫持到一个草坡下。母女二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吓得缩在屋墙根下不敢出声。那夫人衣裤尽被撕破。恰在这时,有几位中国宪兵路过,闻有呼救声,奔上前去。两个“老美”方爬起身,扬长而去。宪兵不敢追赶交涉。

晴儿母女再也不敢在此地谋生,决意往回走。然而,苍苍人世,茫茫人海,哪里才是她们的去处呢!正在这时,母亲染了疾病,走不得路,母女二人,饥病交迫,面临绝境。晴儿把心一横,决定卖身救母。从此她像那些被贫困饥饿所逼的无数女孩子们一样,为了几个美金,硬着头皮接待那些人高马大的“老美”。

崇文门外的苏州胡同,历来就是专为洋人提供的“人肉市场”,这里曾充斥着日妓和俄妓。抗战胜利后,大部分日妓逃走,俄妓亦很少见到。现在,以苏州胡同为中心的妓院,因为老美的涌入而迅速繁荣起来,中国女子成了妓女的主力军。特别是大量难民的到来,很快使得范子平胡同、江宁胡同、镇江胡同、下老胡同等地的娼妓滋生出来,这一带一变而成了老美享乐的天堂,只需花上一个美金便可销魂一阵子。

每到晚上,到处是三轮车在人群中穿梭往来,车铃声、吆喝声、还有吉普车的嘟嘟声响成一片,有如集市一般。但因妓众客少,难得一次交易,如果不依靠经纪人——三轮车夫拉条子,便没有生意。

一条条的胡同里遍布着一个个小院,小院设置着几个矮小的单间,单间的门槛很低,高大的老美们须弯腰才能进入。单间里空间很小,仅容一张木床和一张单桌,桌上两只茶碗,墙上贴着一张《北平市政府关于旅馆旅店业留人规则》,此外什么也没有。老美进来后就急着脱衣直奔主题,简单到一会儿工夫即可完事。

晴儿为洋嫖客服务,洋嫖客付一美金,车夫与柜上四六分账,车夫得四,余下的柜上再与妓女对分,这是老规矩。嫖客一人一次定价是美金一元。晴儿饱受一阵蹂躏,所得竟不如车夫。晴儿每天平均接客五次,逢假期节日可多到十人以上。短短的一个晚上连续遭受十多个凶野如猛兽的洋人泄欲,其中苦况可想而知。

妓女们很少遇到有住夜的嫖客,如遇,那真是太运气了。一夜只侍陪一个男人,身体则轻松多了,而且还可以到华丽饭店吃一顿,天明时可得到六七美金的嫖资,但这仍须与车夫、柜上“四三三”分账。姿色好的妓女,有时遇到“包月”的,这种幸运更难碰上。

这些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女子,大都是从炮火下逃命出来的农家姑娘,她们的无知和落后使她们常常吃亏。老美的话她们不懂,以至于连交易价钱都无法沟通,这须求助于年老色衰的妓女代劳。老妓会说几个英语数字,洋兵称其为“妈妈”。这些妈妈都有一段伤心的历史,有一位说:“我18岁操此业,25岁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现在都41岁了,又为生活所逼,不得不拾起旧业。”老妓来这里只不过分点小费而已,因为她们难以揽到生意,虽然洋兵们急色如渴,但毕竟还是喜欢年轻的。再加上遗留下来的日本妓女到处去抢生意,她们年轻漂亮,又有经验,贫穷出身的姑娘无法与之竞争,好端端的生意眼看着被她们抢走。

洋窑子里的老美性事频繁,花招也多,在床上的时间也格外地长一些。他们有时温情一些,有时又很粗野,用手比划这样那样的要求,不依从则发脾气骂人,甚至打人,令人不好相处。他们外出嫖妓往往带些食品来,只顾自己吃,妓女如果吃了他的,那是要折抵嫖资的。他们花钱从不像同胞中的贵公子那样豪气,可在床上对女人很卖力气。

有时洋窑子里也生出许多纷争、凶斗等危害治安的祸端来,而且接连不断。这就引起当局忧虑,开始查禁了。美军方亦为维持军纪减少麻烦而限制美兵外出。然而,有人必须要吃饭,有人必须要解决性欲,这是任何外力都阻拦不住的。老美们不能上门,妓女们就出门。于是,一到黄昏时分,妓女们就浓妆艳抹,走出鸽巢似的小屋,来到洋兵出没的地方,如东交民巷、东单一带,挠首弄姿,诱惑老美们。当地人称她们这些人叫招待盟军的“迫道鸡”,美兵则管她们叫“玛丽”。

其他普通良家的女孩、女学生或富家小姐,若经过这段洋兵出没的区域,常会受到骚扰。美兵从背后拍一下她们的屁股,叫一声“玛丽!”女孩们撒腿就跑,若是跑慢了,就可能受辱。某天晚上,有两名女学生下车回宿舍,途经此地时被四名美军围住,肆意调戏。

还有几个喝醉的美兵,前后堵住一位女郎,乱摸她的身体,她挣脱后,美兵又围攻另一女孩。受辱者将这些遭遇控告当局,结果,错的一方还是在华人一边。

鸨母、妓女虽然住在妓院,但妓院以外,妓女们往往还另有一个家,叫做“小房子”,大都在妓院附近。小房子是她们临时的家,整个房间除了一床一桌、几个板凳之外,就只有锅盆碗灶了。清吟小班的红妓女,平时当然很少回到小房里来住。但一旦有病不能做生意,也只好回到小屋子里“休养”,形单孤灯,悲哀苦痛,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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