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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卷 爱在地震后的日子

书名:陈仓文学作品选  作者:董珠课  本章字数:8756 字  创建时间:2019-04-03 15:38

显晔

本名沙铁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宝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宝鸡市有突出成绩的文学艺术家,陕西省自强模范,全国绽放文学艺术激励奖和陕西省残疾人优秀作家一等奖得主。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延河》等刊物和多家文艺出版社发表文学作品400万字,其中长篇小说有《官宦人家》、《雪腥血冷》、《万历风雨》、《红颜无泪》、《交易》、《大门大院》和《固伦长歌》;中篇小说有《月亮河》、《秋色微阑》;短篇小说有《爱在地震后的日子》、《神女》;散文有《生命颤音下的爱》、《感恩母亲》;报告文学有《生命的蓝光》等。长篇小说《大门大院》获方正科技杯网络征文大赛“月度擂台赛”亚军;散文《我的父亲我的家》获人民文学杂志《纪念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大型征文》优秀作品奖;中篇小说《秋色微阑》获中国华文文学首届“2012全国散文、中短篇小说”年度评选中篇小说类一等奖和2012年度最佳中篇小说奖。

在我们招待所的楼前,有一个硕大的水泥广场,广场上有灯光设施齐备的篮球场和能够容纳四个羽毛球场的大操场。在招待所的后院住着一个班的武警战士。由于武警警营狭小,战士们将他们上操训练的场地挪到了招待所前的水泥广场上。每日里,广场上回荡的不是战士们上操时的奔跑声,就是战士们与油库职工打篮球的呐喊声,到了晚上和早上,又是后院传来的就寝、起床的哨子声。久而久之,这样的哨子声竟然改变了我们招待所的作息时间。那些常年贩油的长住客人早上听到哨声大多会自觉起床,走出客房,来到水泥广场,跟随着跑步的战士锻炼身体。到了晚上,只要听到后院熄灯的哨子声,几乎在不长的时间里,客人们就会关上各自的房门,不再出屋了。

这样一来,招待所竟然变成了武警警营的一部分。招待所前的水泥操场也变成了武警战士的训练场,灯光球场也变成了武警战士活跃文化生活的运动场。

灯光球场最能跑的要数那个个儿不高、脑袋大大的四川籍班长了。他到我们这里年头可不短,好像足足有三年,肩头的士官徽章也由一条变成了两杠。所以他的那些兵全都称他为老兵。

老兵大号叫刘建辉,喜欢和我打交道。别看我都是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了,听到刘老兵称我为“王大姐”的叫声,我也好像变成了风华正茂的小媳妇。

自从刘老兵喊我“王大姐”,他的那些小战士全都不再喊我“阿姨”了,全都管我叫起大姐来,叫得我气不得恼不得,久而久之也就顺了他们的称谓。

刘老兵来自四川的北川县。或许是受到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的风俗熏陶,能吹一手好笛子。刘老兵的笛声思乡气息特别浓,不知道是不是想他那个时常挂在嘴边的对象了,反正思念的情怀换来了牛郎织女的会。

去年暑伏的一天下午,刘老兵来到招待所,在我跟前磨几了老半天,方才挠着头皮茬子不好意思地说:“大姐,兄弟有点儿事想求你。”

我说:“啥事?”

刘老兵说:“我那个对象要过来,可我那里啥子都没有,让她住在啥子地方呢?”

“住在房子里面嘛,难道你想让她住在露天地儿?”我看了刘老兵一眼笑出声来:“你小子有话就直说,我这儿别的给不了你,上好的客房有的是。”

刘老兵笑道:“大姐,我说的就是客房的事,这次她住的时间可不短,她在我村教小学,赶上孩子放假没事儿,打算在咱这儿呆些天。”

我说:“那好啊,大姐的客房不限时,她想住多久都没关系。”

刘老兵迟疑地说:“大姐能不能通融一下,按咱油库职工的内部价给我安排一个房?”

“哟,客房的优惠范围是单位和税务部门圈定的,我一个小小的招待所长可做不了这个主。”我瞪着大眼看着刘老兵的脸儿,表情显得很尴尬。

刘老兵泄了气,低着头儿就要离开我的办公室。

我于心不忍,学着刘老兵的口头禅安慰道:“老兵,你急个啥子嘛,我这不是还没找领导嘛,过上两天我再给你信。”

我把刘老兵的申请说给了油库领导,领导们上了一次会,最后从拥军爱民的角度出发,不但应允了这件事,而且免费为刘老兵的对象提供暑假客房。

我把油库领导的决定告诉给了刘老兵,刘老兵激动得竟然蹦起了高,伸出臂膀想要拥抱我,气得我狠狠地搡了他一个仰八叉。

“刘老兵,你再没大没小我可要翻脸了。”我愤愤地说。

刘老兵躺在地上没起来,双眼吃惊地看着我说:“不好意思,大姐,其实,我是把你当我姨来着。要么,要么我就是有天大胆也不敢冒犯您。”

好似吃了一颗顺心丸,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算了,你小子,啥子时候正经过。”

就这样,刘老兵从城里的火车站接来了他朝思暮想的未婚对象,住进了刘老兵早已安置好的客房。

刘老兵为他的对象登记的名儿叫乔红槿。当乔红槿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大脑闪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惊讶。我惊讶乔红槿的美,惊讶刘老兵与乔红槿之间的极度反差,这种外表上的反差奠定了二人婚姻上的危机感。我看了一眼刘老兵,没敢说出内心的担忧。

乔红槿个儿高挑,高出刘老兵整整半个头。乔红槿秀发飘逸,脸儿姝秀。她眯缝着凤眼,透过落地窗扇眺望远处的山峦和田野,俯瞰眼前的油罐和房舍,皱着眉头说:“这是啥子地方?好像不是军营呶。”

我搭腔说:“这是油库,咋能是军营?要找军营可不应该到这里。”

乔红槿埋怨说:“你这当的是啥子兵嘛,这个样子还不赶快复员呶!”

乔红槿在刘老兵的引领下走进了客房,之后再也没出来,包括晚上的饭,包括生活必须品,都是刘老兵一趟又一趟地送进乔红槿的客房的。刘老兵手下的那些兵,呼啦啦地涌进那间不大的客房里,涌出来了一片和谐的笑声,一团高亢的歌声。在歌声笑声的感染下,我下意识地笑一笑,嗔怪自己的担忧,同时也不太理解年轻人的情感。

第二天刘老兵上哨,乔红槿闲极无聊,信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一进门儿就说:“你就是刘建辉说的好大姐哟。”

我为乔红槿让座说:“是啊,我就是他说的那个好大姐。”

乔红槿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甜甜地笑了。

“是不是很老,你们应该叫我阿姨才对?”我从饮水机下的储物箱里取纸杯,为乔红槿沏茶。

乔红槿说:“不,大姐一点也不老,大姐好漂亮呶。”

“这丫头,真会说话。”我欣慰地笑了。“听刘老兵说,你们一时半会还结不了婚。”

乔红槿说:“是啊,这门亲事我爸不同意。”

我好奇地说:“咋回事,你爸看不上他?”

乔红槿说:“可以这么说。刘建辉爱吹牛,前两年探家的时候吹他是队伍里的尖子标兵,领导要送他上军校。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一个大头兵,啥子军校也没去。我们是娃儿亲。这些年我上了师范,当了老师,我爸就说刘建辉配不上我了。我爸就想退了这门亲,被我拒绝了。我是这样想的,啥子地位不地位,只要他人好,啥子地方找不到一碗饭?所以,所以我们的婚事就僵下来了。”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刘老兵婚事的危机感出现在乔红槿的父亲身上。

乔红槿是个很随和的姑娘,短短两天,她便适应了我们这里的环境。于是,后院的警营里传来乔红槿的歌声和笑声,招待所前的篮球场上也出现了乔红槿的身影。乔红槿打球像个假小子,敢和那些傻大黑粗的战士们抢篮球,抢得战士们像是失去根基的麦草垛,在乔红槿的身体撞击下一个个闪身倒地。

我看得出来,乔红槿的到来,为生活单调的武警战士带来了一片欢乐,一种寄托。因为战士们打破了正常的作息时间,经常很晚很晚的时候才离开乔红槿的客房。

然而这样的日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乔红槿便与刘老兵闹掰了。那是一天黄昏的事,乔红槿和刘老兵怒气冲冲地闯进招待所,一边上楼一边吵。

“你的士官能值几个钱唦,趁我舅舅还在位位上,给你找个好下家,也算是配上我这个县城里的人民教师了。”

“我配不上你这个人民教师,我回家做我的农民。”

“狗蛋,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的对象可不止你一个。你再这样不识抬举,我回去就和我那边的对象结婚。”

走廊里的乔红槿的话说得太重太重,竟然刺伤了刘老兵的自尊心。

刘老兵瞪着眼,举起了拳头。

乔红槿好像一只占据了上风的火凤凰,昂着头挺着胸:“咋,你有出息了,还要打人了,你打唦!”

我连忙走出办公室,冲着刘老兵喊道:“老兵!”

刘老兵脸色扭曲,手儿颤抖,拳头摇摇晃晃地不肯落下。

我跑上前去,一把抓住刘老兵的胳膊:“老兵,你要冷静,你是一名武警战士,面前的这个姑娘可不单单是你的对象,她还是你要保护的人民群众啊!”

“我是他对象,我瞎了眼了也不做他的啥子对象呶。刘建辉,我俩的事了了。”

乔红槿甩出她的断交通牒,便不顾一切地跑回自己的客房。

伴随着客房房门的关闭声,走廊里的刘老兵禁不住哭出声来。

看来,他们的结局被我言中了,只不过这样的结局来得太不是时候。姑娘为什么不能沉住气,离开老兵之后再宣布她的决定?

老兵颓唐般地摊软到走廊里。

我的内心不由自主拥塞起一种不祥的担忧,连忙驱散我的那些招待员,将刘老兵一人放到了走廊。我知道,这时候任何劝都于事无补,惟一的方法就是让老兵自我冷静。

为了避免事态恶化,我给油库保卫科和驻警营房打电话。不长时间,油库的保卫科长和老兵手下的那些战士过来了,将流着泪徘徊在乔红槿客房门口的刘老兵带出了招待所。

我的心跳缓解下来。

那天晚上,天阴下来,阴得天空见不到一丝儿星光。

空气里显出压抑般的潮热,伴随着这种潮湿般的热,后院传来了悲凄哀婉的竹笛声。竹笛声骚扰着客房里的乔红槿。乔红槿拉开了客房的房门,心神不宁地出现在门口。

我看得出来,她在折磨她自己,折磨得整颗心在颤抖,在流血。

我端着托盘的桃子来到她面前,笑着说:“老兵让我给你送点桃。”

乔红槿潸然泪下道:“大姐开的啥子玩笑,刘建辉恨得要杀我,啥子时候会让你给我送桃子。”

我说:“真的,这是他的短信。”

我把手机举到乔红槿的面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大姐,给乔红槿送点桃,回头我给钱。”

乔红槿激动,咬咬下唇哽咽地说:“他为啥不过来?”

我说:“你听,他的笛声。看来他无法面对你。”

乔红槿愣了一下神,又悲伤地擦了一把泪,最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将我让进她的客房。

我把桃放在茶几上。

刘老兵的笛声令人心碎。

乔红槿关了空调,拉开了塑钢窗。倚着窗台痴痴地听着飘进来的笛声。

我说:“你为啥要这样做?”

乔红槿问:“做啥子?”

我说:“刺激刘老兵。”

乔红槿说:“我不想,可我没办法。我舅舅把我调进县城,惟一的条件就是让我接受老人们为我安排的婚事。”

我说:“所以你就折磨刘老兵?难道你不怕这种折磨惹出事来?”

乔红槿疯狂地说:“我不怕,我不知道咋个解决这件事,所以我来了。我想让他杀了我!所以我刺激他,可是他太绵,太绵!”

乔红槿离开窗台,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这天晚上下雨了,雨下得很大很大。落雨声骚扰得乔红槿一夜未眠,她走出客房,徘徊在招待所二楼的走廊,一直到天亮。我理解乔红槿此时此刻的心态,她在内心爱老兵,否则她不会千里诏诏地跑来会老兵。她有些儿割舍不了内心的爱。

第二天一大早儿,刘老兵来到了招待所。他浑身上下都是水,根本找不到一点儿干爽的地方。

刘老兵敲开了乔红槿的房门,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乔红槿同志,你该收假了。”刘老兵说着,将一张火车票递到乔红槿的面前。

乔红槿惊愕万般,她没有接刘老兵手里的火车票,双眼傻怔怔地看着落汤鸡般的刘老兵:“狗蛋,你,你这是干啥子去了?”

“没干啥。乔红槿同志,你把车票拿上,赶快收拾一下,我送你上火车。”

刘老兵将火车票塞到了乔红槿的手里。

乔红槿看着手里的火车票,眼中旋出了泪:“你去买车票了?”

刘老兵不语,走进客房,为乔红槿收拾行礼。

乔红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刘老兵。

“狗蛋,你为啥要这样做!”

刘老兵掰开乔红槿的手说:“别这样,妞娃子,我这身上都是水。”

乔红槿说:“狗蛋,我骗你的,其实,其实,我啥子对象也没有。”

“会有的,啥子对象都会有的。”刘老兵一眼看到客房门口的我,连忙说:“王大姐,打搅你了,我们现在把房给退了。”

就这样,刘老兵带着背弃他的女朋友离开了招待所。望着雨地里他们的身影,我突然意识到,刘老兵是我交往的所有人里面心地最最崇高的武警战士。

我不禁为乔红槿感到惋惜。因为乔红槿抛弃的不仅仅是对象,她恐怕将她最最珍贵的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老兵送走他的对象乔红槿,便病倒在警营里。

刘老兵卧病警营是我第二天知道的事。我去了一趟后院,后院的营房里,刘老兵独自儿睡到床上。看我进来,他翻身坐了起来。

“啊,大姐,你来了。”

刘老兵满脸通红,准备下地,被我制止。我将一塑料袋的苹果放到他的床头柜上说:“咋闹的?一个对象嘛,不至于这样吧。”

刘老兵不好意思地说:“大姐说的是啥子话?我早就看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了。”

我不相信地说:“是吗?那你咋一病不起了?”

刘老兵说:“赶夜买了一次火车票,淋了一场雨。”

我叹口气说:“你呀,何必呢?我看得出来,她是很爱你的,一心盼望你复员回家。”

刘老兵点头说:“是啊,看来我真的应该回家了。”

刘老兵下定了复员回家的决心,之后在油库警营未呆俩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以为刘老兵复员了。按理说,刘老兵早已经超过复员回家的年龄了。

第二年的初夏,四川的北部发生了一次八级大地震,地震破坏的面积之广堪称世界之罕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官方统计的死亡加失踪的人数就已经超过了八万人。

地震发生之后,我们油库进入到超负荷的紧张忙碌状态,工人们不再按部就班,乘坐通勤班车早来晚归,他们全都住进了招待所,奋战在装卸站台,为一列列开往灾区的油罐罐车出库油料,为灾区的抢险机械提供油料保障。

每一天每一夜,工人们成群走进库区,结对返回招待所,吃饭休息。

忽一日,在油库的水泥大道上,我发现了一个相貌酷似刘老兵的工人。这工人穿了一身布满油渍的工作服,低着头,有些儿认生地走在下班的工人人群中。

我不解,以为认错了人,连忙走向工人人群,横在了那位酷似刘老兵的工人面前。

那工人站住了,看了我一眼,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喊了一声“大姐”。

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面前的工人就是我还时常记起的刘老兵。

我惊愕地问:“刘老兵,你,你复员到我们油库了?”

刘老兵淡然一笑说:“没有,我还在班里面。”

“那你这是……”我不理解地看着刘老兵。

刘老兵不语,表情复杂地低下头去。透过刘老兵这种蕴涵着伤感的复杂表情,我蓦然想到了这次汶川大地震,想到了刘老兵的家,他的家就在受灾最重的北川县。

我充满担忧地问:“老兵,你家遭灾严重吗?”

“重!”刘老兵抬起头,两眼含泪地说:“我爸,我侄,我姐一家都……”

刘老兵说不下去了。

我惊愕。我不知道,这么多亲人的罹难,对于一个人的打击程度究竟有多大。

我的双眼也旋起了泪,痴痴地凝视刘老兵的脸。我想到了去年来过的那个女孩,我猜测到刘老兵与那女孩的结局。我想问问那女孩的情况,因为那女孩毕竟是刘老兵的爱。

刘老兵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擦去脸上的泪,再一次露出淡然的笑,非常礼貌地说:“王大姐,我回去了,有啥子事情以后再说。”

刘老兵向后院的警营走去,甩给我的是一种雾一般的担忧。

回到招待所,工人们正在议论刘老兵。工人们都在说,刘老兵是武警部队与油库领导协商之后来油库的,来油库的任务就是参加油库的油料出库大会战,因为刘老兵在这一次地震灾害中失去了亲人,因为刘老兵是一名武警战士,不可能随意跑回家乡抗震救灾,他只有将满腔的痛苦化作奋发的力量,来到油库充当一名志愿者,为与家乡抗震救灾息息相关的油料出库工作尽一份绵薄的力量。

这之后,我眼中的刘老兵好像变了个人儿似的。他很少跟随后院的武警战士在招待所前的水泥广场上操,他每天不是在库区门卫站岗上哨,就是帮助油库工人出库油料,好似一名装油工人,攀上罐车插拔鹤管。

上操训练的战士们说,刘老兵失眠,常常从噩梦中醒来,醒来就不再睡觉,就离开警营,替换战友站岗上哨。刘老兵梦话不断,时常能喊出“妞娃”的名字。我知道,“妞娃”就是去年来过的女孩乔红槿。刘老兵担心乔红槿的命运。

乔红槿是刘老兵的爱。爱的力量感动了武警部队的支队领导,于是,盛夏的一天,招待所前的水泥广场上开来了好几辆武警警车,车上下来了好几位武警部队的领导,他们在油库领导的陪同下,打开了一辆救护车的车门,从车里面搀扶下来一个漂亮女孩。我打晃眼一看,这女孩竟然是刘老兵朝思暮想的乔红槿。

然而不同的是,眼前的乔红槿只剩下了一条腿。她双拐拄地,眼含热泪地环视着招待所的大白楼,环视招待所前的水泥广场,

部队领导说,乔红槿是武警战士刘建辉的同学,是灾区来的伤员,伤愈出院,打算在油库这儿住几天,希望油库领导行以方便。

这样的方便还用说,乔红槿是我熟悉的女孩子,我又如何不尽心尽力地予以接待?没等部队领导把话说完,我已经打开了一楼的一间上好的客房,迎进来了拄着双拐艰难行进的乔红槿。

乔红槿再一次住进我们的招待所,刘老兵再一次跑前跑后地服侍她。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刘老兵来到我的办公室,以恳求的口吻说:“大姐,乔红槿行动不方便,麻烦你们能不能派个人,照顾她一下子。”

我说:“不用派人了,我来照顾她。”

刘老兵含笑说:“谢谢大姐了。”

我说:“谢就不用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和乔红槿究竟是啥关系。”

“同志关系。”刘老兵看我不太明白,又补充解释说:“大姐是知道的,上次她离开这里,我们的关系就断了。今年过年,她和县上的一个公务员结了婚。大地震的时候,她爸她妈和她的那个男人全都不在了,所以她在西安住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就请示支队领导,把她接来了。”

我感慨地说:“你呀,真够痴情的。”

刘老兵说:“这不是痴情,这是友爱。妞娃遭了这么大的难,孤苦零丁,无依无靠,我不帮她谁帮她。”

这天晚上,我住进了乔红槿的客房。

一场大地震,改变了乔红槿的秉性。乔红槿不再开朗随和。她无泪无语,就寝的时候不脱衣裳,只是机械地摆弄着电视机遥控器,可是电视机早就被她关闭。我知道她在想着灾难来临的一幕。我知道这是自闭怔的一种表现,我妄图引导她抒发压抑的情绪,然而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的腿被柱子压坏了。”就不再说话了。

对于这种自闭现象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按照服侍病人的方法帮助乔红槿脱衣。

乔红槿落泪说:“我不想脱衣服,我怕地震。”

我宽慰说:“妹子,相信大姐,地震不会再来了。”

我也脱去了衣服,搀扶失去一条腿的乔红槿沐浴。乔红槿伤得很惨,整个左腿全都不见了,顺着大腿根部,是一条红得可怕的伤口。面对这条血红的伤口,我的目光有些儿呆滞。这样的呆滞感染了自闭的乔红槿,乔红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

乔红槿从内心深处接纳了我。她说她怕黑,她在黑暗中度过了两天两夜,一到夜晚就内心发慌。于是我们开着灯,坐在床上不再睡觉。

我从办公室端来了一盘红得发紫的栗子让乔红槿吃。乔红槿也不客气,手儿挑剔地拨弄着每一个栗子,最后选中了一个表皮泛着青色的硬栗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看着乔红槿吃栗子的模样,我的嘴里不由自主涌满了酸涎。伴随着酸涎的蠕动,我的大脑反馈出一个明晰的信号,这信号就是乔红槿怀孕。

第二天,我将乔红槿怀孕的事儿告诉给了刘老兵,刘老兵讷讷地说:“我知道。”

我吃惊地说:“你知道?”

刘老兵说:“是的,我第一次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害口。”

“那你把她接过来……”我感到问话不妥,又连忙改口说:“你打算如何帮她?”

刘老兵说:“我娶她。”

“啥,你娶她?娶一个孕妇?”我益发惊愕。

刘老兵镇定地说:“是的,我做那个孩子的父亲。我已经向部队领导提出了这个申请,部队领导答应我,联系北川县有关部门,办理这件事情。”

看着刘老兵坚定的模样,我的双眼湿润了,因为我更加清楚地认识了刘老兵。在我看来,刘老兵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人,他的崇高品德不能不让你对他肃然起敬。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把刘老兵的决定告诉给了乔红槿,当场遭到乔红槿的反对:“不,我不干,我不同意!”

我纳闷地说:“这是好事呀,你咋不同意呢?刘老兵可是天底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的好人啊!”

乔红槿说:“就因为狗蛋是个好人,我才不能再害他了。”

我说:“害他?你认为这是害他吗?”

乔红槿哭着说:“我背叛他,害了他,也害了我自己。现在我怀了别人的娃儿,我更不能缠他了。”

我说:“可他发誓要做孩子的爸爸呀。”

“不,他这是冲动。”乔红槿痛苦地喊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砸门的声音,砸门声急切而剧烈,震动得房门真劲儿闪动,好像发生了三级地震。

乔红槿的脸上充满了恐怖的表情,不知所措地滚到了地上。

我连忙将乔红槿搀扶起来,安慰说:“没事,这不是地震。”

门外传来刘老兵的声音:“妞娃子,把门开开。”

我去开门。

刘老兵急火火地闯了进来,站到了乔红槿的面前。

“妞娃子,你刚才的话我听见了。我现在要告诉你,我没有冲动,我要做娃儿的爸。”

乔红槿扶着床头站起来:“不,你会后悔的。”

刘老兵说:“不,我不后悔。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后悔。”

乔红槿激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双手抱住了刘老兵的脖项:“狗蛋,我会害你一辈子的。医生说,我的腿没法安假肢。”

刘老兵捋着乔红槿的秀发说:“那我就给你当假肢。我会当好你的假肢的。妞娃子,咱们结婚吧。妞娃子,年底我就复员,回家好好伺候你,一天也不离开你。”

一幕感人的情,一曲动人的歌。在这种情感歌声的促拥下,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态般地哭出声来。

刘老兵是个心地善良而品德高尚的人,他帮助灾区伤员摆脱困境的事迹感动了武警部队的支队领导,经过支队领导的多方联系,四川省的北川县有关部门很快对乔红槿的婚姻问题做出了书面答复,答复的函件证实了乔红槿的丈夫逝于地震灾害,乔红槿的婚姻尚属于自由阶段。

有情人终成眷属。刘老兵终于得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爱。

北京奥运会开幕那一天,刘老兵和乔红槿在我们招待所举办了最最隆重的婚礼,参加婚礼的小车摆满了招待所前的水泥广场,参加婚礼的部队领导来了不下上百人。

刘老兵的婚宴上,新娘乔红槿坐在崭新的轮椅上,被新郎刘老兵推拥着,为每一桌的客人敬酒。敬酒的过程中,有客人提出一个有些儿过分的要求,这要求就是新郎新娘的吻。于是,我看到了乔红槿深情的目光凝视在刘老兵的脸上,凝视出一团晶莹的泪水。泪水的渲染洗去了刘老兵脸上的笑容。刘老兵一脸的慌张,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就在刘老兵不知所措的时候,泪眼婆娑的乔红槿疯狂地抱住了刘老兵,将一双红唇贴在了刘老兵的嘴上。

饭堂里面响起了非常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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