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长鸣，划破了何塘村嘈杂的夜空；警车一停稳，村子立即陷于空旷的寂静。
宁静、隐秘的夜空里，飘荡着油菜、麦香的混和气味，很好闻，像玫瑰、薰衣草的混和精油，镇定着人们的情绪。
江汉平原今年的初夏，比往年来得慢一些。往年日头进入五月，冷缩了一冬的汗毛，立即蛰醒，甩出一颗颗的汗珠子。而现在都快到五月中旬了，油菜才开始在柔软的阳光里结荚、麦子才开始灌浆。
蔡甸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接到大集何塘村村民报警：村民曹瑛发觉女儿何惠两年多来，被同居男友诈骗了40多万元，高利贷每天来摧，曹瑛气恨交加，情绪失控，处于精神病迸发边缘，几次睡到半夜爬起来打骂何惠，然后点火要烧了房子，与没用的女儿一道同归于尽……刑侦大队通过研究决定，连夜派具有丰富办案经验的姚成刚警官，带着名牌高材生、心细如发、文字表达力、沟通能力很强的李晟民警，赶往大集何塘村调查此案。
姚成刚、李晟见进村的路口窄小，就在村口泊好警车。
一见穿警服的人，如同惊弓之鸟的村人，像得到天下大赦般，惊喜地四处奔走相告：“警察来了，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少村人，主动来当向导。在他们指引下，姚成刚、李晟穿过几条青石板巷道，村人指着陷入高楼之中，一处低矮的砖瓦房道：“那就是曹瑛、何惠的家。”
李晟四顾，村落里都是高楼渐起、大山般叠起的幽黑轮郭，唯有曹瑛家的房子，低矮破落，像陷进村庄里的一块丑陋疤痕，实在不像能拿得出40万元的人家。
“警察，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抓到骗子，太可恶了！”倾诉的，是照看曹瑛的顾大娘，村人害怕曹瑛半夜三更起来点火烧房，祸及整个村庄，便夜夜派人轮值，可每个陪同者，都是提心吊胆的，“可怜啊，何惠这姑娘也是痴情老实，被骗的40万，有20万是前几年她父亲出了车祸去世的赔偿，那可是她爸用老命换来的血汗钱，这姑娘也被人哄走了，你说该几苕哟！”言词之间，不知不觉带着深深的责怪，“真是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闻警车声而来的村人，纷纷走出自家门，围拢在曹瑛家门口。
“还有十万块，是何惠借的高利贷，零零星星的另外十多万，则是她在服装厂打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都被骗走了。”顾大娘道。村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何况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就闹得全村儒妇皆知了。
“这骗子真是要不得，诈干了何惠的最后一滴‘血’，丧尽天良！”一老者叹息着，“人渣唉，也怪何惠也太傻了……”眼神里，带着怪异，“我活一大把年纪，总听说男的被女的色骗了，可她……让人白睡了两年！”
这话飘到了坐在屋角、微胖的何惠耳里，她的头垂得更低，任何一束目光的投射，她都深感不安，唯有不停拉扯着套在身上的粗布衣裙，证明自己还活着。
“骗你的男友，叫什么名字、哪一年出生的？你见过他的身份证、或户口本吗？他带你去过他家吗？”姚成刚问道，所有破案线索，都隐藏在这些简单、明了的生活细枝末节里，他们只有掌握对方的特征，才能守定目标。
面对姚成刚的问询，何惠闪着无辜而又白痴的眼睛。
“快说啊，你这死人！”一旁的曹瑛，干着急，“你不是与别个谈得热乎乎的，连娘老子都忘在脑后了吗？现在成哑巴了？”
何惠惊恐的眼睛，看看曹瑛，身子紧缩，双手护着脑侧，躲避火苗般躲避着她。
李晟见状，忙对顾大娘道：“麻烦您将她带到房里，让何惠冷静，不然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顾大娘立即拉扯着曹瑛，进到侧面的房间。
何惠微微抬起头，畏缩的样子，随时作好了躲闪的准备：“不，不晓得。”她摇着头，“没，没见过他身份证。”瞅见警察的眼光都讶异了，像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又撕扯着衣裙，“也，没去过他家。”
“他的姓名，你总该知道吧？那你们平时怎么称呼，怎么交往？”一旁的李晟，对何惠稚嫩的应答，简直有点忍无可忍。
何惠激凌了一下，猛撕身上的衣裙，不安地回答着：“哦，哦，想起来了，他叫柯志全，比我大九岁！”
何惠今年二十六岁，那么这个叫柯志全的男人，则是三十五岁。李晟心里推算了一下，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何惠点着头，看看门口围观、叹息的村人，欲言又止。最后，在姚成刚满怀答案的期待中，垂下头，不停地扯着衣裙。
她可能是有些事，不想让村人知道！李晟猜测着，走到门口，劝村民们道：“很晚了，你们都回家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劳动。”
“警察，你们不会问完案情就走吧？她妈妈要烧房子……”一些村人，还是不放心。
李晟叹口气，被吓怕的，不是何惠一人，而是全村人。于是保证道：“等我们问清案子，天也许都亮了。完后，我们还会找你们村里的知情人，核实一些情况。”
村人们似乎较满意李晟的答复，转身离去时，还在愤愤不平：“警察，一定要抓到罪犯，真是丧良心，诈干了她们的最后一滴‘血’。”
“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了，你只有讲述清楚，我们才好帮你追回被骗款。”李晟也进一步做何惠的思想工作，“还清了高利贷，你和你妈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紧张和不满，使何惠的心紧缩了一下；一滴泪，从何惠眼眶，悄然滑落。
她愚钝的表像下，早就明白，在她与柯志全网上结识的那一刻，就为今天种下了祸患的种子。道理她是懂的，可那个戴着眼镜、斯文伟岸的柯志全，还是活在她的瞳仁里，迎着她的回想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