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还寒,夜凉如水。
肖银安两口子百无聊赖地打发着等待女儿肖欣下班的时间。陈秋兰有一搭没一搭地编织着手上的毛衣,肖银安则不停摆弄着手机,电视机里不停变幻的画面,形同虚设在两口子面前的风景。
秋兰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22点。
“怎么还不回?以往这个点到家了。”秋兰将毛衣搁在大腿上,伸展着腰身,“你去接一下?”
肖银安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不屑地:“才几步路!她又不是小孩!闭着眼睛都会走了!”
秋兰噎了一下,想想也是,女儿上班的皇冠蛋糕店与家之间,仅仅需要斜穿两条马路而已,,能出什么事呢?
一个长长的呵欠伴随着更深的倦意,向秋兰袭来。她擦擦眼睛道:“我熬不住了,眼皮子在打架。”
“又不是不要你睡。”肖银安的口气,带着老夫老妻间的不耐烦,“去睡你的,我等门。”
“欣欣……”秋兰走到卧室门口,还忍不住担忧地望向肖银安。
“操多余的心!”肖银的眼睛盯着手机,手习惯性地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几口,更显不耐,“明天‘三八’,加班加点很正常。”
秋兰便放心地走进卧室。
网络里有太多的精彩,难怪年轻人爱沉迷网络,人到中年,一旦学会上网,同样如此。肖银安等秋兰的声息消失在卧室内,索性关了电视,全神贯注地玩弄着手机,不时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口水。
阵阵尿液,浪涛般冲撞着肖银安的膀胱。他拍拍肚子,无奈地立起身,看了看时间:10:50分。
“这快!”肖银安喃喃道,“鬼伢,还没回。”
肖银安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还不舍放弃手机里的精彩。磨蹭到马桶边,右手掏出裤裆里的家伙一通猛撒,眼睛却使终没离开网络页面。这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是女儿的,忙用拇指按了接听键:“鬼伢,这晚了……”
“求求你放过我!”一句没头没尾、急而短促的话,突兀地刺响在肖银安耳边。他浑身一颤,倒吸了口凉气,放下拿捏家伙的右手,生生将没撒完的尿液憋了回去,整个人完全从沉迷的网络间回过神。
“欣欣,你怎么了?你在哪儿?你跟谁在一起?”肖银安对着手机急切地叫喊着,倒流回体内的尿意,像针刺一样剔着他的神经。然而,手机的另一端,陷于死一般的沉寂。
肖银安毫不犹豫地将电话回拨了过去,却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声音。他像赌气的老小孩,愈是打不通,愈是一次次拨着电话,反复了十数次后,他才如梦初醒地跑到大门边,拉开门,跑了出去。
闪烁在高楼大厦之间的路灯,掩盖住了寒星的光芒;夜风示威的街面,没有什么行人,偶有路过的车辆,急驰而过。
肖银安急切的脚步,如同踩上风火轮,穿过居民巷道,踏过汉阳大街,不过五分钟时间,来到素有“金三角”之称的皇冠蛋糕门店。此时,门店紧闭。
肖银安不停地拍打着店门,回应他的,是卷闸铁门犹如火车启动时的“哐当哐当”轰鸣。
肖银安不甘心地在皇冠蛋糕门店前转悠着,回望着,闪烁不宁的霓虹之下,门店上的一个电话号码,挤入肖银安的眼睑。他拍打了一下头,嘴里一边念叼着号码,一边拨了过去。
“请问你是肖欣的同事吗?我是她爸爸,到现在了,她怎么还没回家?”夜风带着寒露拂过,肖银安努力让自己冷静,并且显得有涵养。女儿才24岁,路还长,他做父亲的,要给女儿在同事面前,留下充足的面子。
“十点半,她回家了啊。”对方道,“我们十点半关的门,我们一起出的门。”
“可她,还是没回。”不详的感觉,如同鬼魅,在肖银安周身跳跃,“我现在就在你们店门口。”
“你们是不是走茬了?”对方安慰着,“没准,她已到家了。”
但愿如此!肖银安双脚乘风般踏过汉阳大道,穿过居民巷道,习惯性地从腰间摘下钥匙串,爬上楼,将钥匙插上锁孔,一拧,急切地推开门:“欣欣……”
猛然,他看见秋兰身作睡衣、篷头秽面地坐在沙发上,神情焦虑不安。他心里“格登”了一下:不好!可还是惯性地问了一句:“欣欣还没回?”
秋兰忧怨的眼神落在肖银安身上,似乎是他生吞活剥了女儿。
真受不了!肖银安将头抵着门框。然后拨通了110电话:“警察!我女儿在下班途中,突然不见了……”
“您好!我是蔡甸公安分局值班民警,请问您姓名、住址、还有事情经过,讲得越详细越好!”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稳健的情绪,感染着肖银安,他冷静下来,将事情经过,对着报警电话,详细讲述着。
秋兰在一旁听着,泪水渐湿眼眶。尤其是她得知,快十一点时,肖银安接到了女儿“求求你放过我”的电话,忍不住哭出声来,又担心吵嚷了爱人的报警,便用巴掌使劲捂着嘴唇。
肖银安挂了电话,五分钟的陈述,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精血,他像在生死隧道穿越了一个来回。
秋兰放下捂唇的手掌,哭出声来;一旦开头,就肆无忌惮地鼻泪横流:“要是欣欣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毛躁如同火苗,一下在肖银安压抑多时的心中燃起。他一脚踢翻放在门口搓衣的小凳,瞪着眼,叫嚣着:“哭,哭,哭!嚎,嚎,嚎!你就这点本事,不是还没……”他突然怔愣住了,努力将胸腔里迸射欲出的“死”字,咽了回去。
“……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凄厉无助的呐喊,如同钢钎,粗粝而尖锐地深深插入肖银安的心坎,“求求你放过我……”一遍一遍地,在肖银安的意识里放大、上演、碾磨。
女儿的呼救、秋兰的悲啼,成了肖银安耳畔此时唯一的声响。似乎,女儿突然消失不见,家里的日子,一下就落入了死亡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