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云龙去上海子公司出了趟差,仅两天时间,回到武汉四海运输集团总公司,居然发觉以春节将至的名义,各种邀约的请柬,在他办公桌前,堆成了人高的“火焰山”。
桂云龙是个干实事的人,他的运输子公司,芝麻一样从武汉扩展到周边各地级市,遍及北京、上海、云南等十几个省市,总共有两百余家,两万多名员工。
随着四海运输集团在全国迅猛发展,他越来越崇尚简单。简单的生活、简单的人际,更有利于将时间和精力,关注地投入到事业中。也正是如此,他的四海运输集团,在十年的时光里,以光速般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八人组织”、“四辆破车”、“四万元启动资金”,一跃为年收入几十个亿的行业老大。
“叫花子都有三天年”,桂云龙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集团要发展,两万多名员工要生存,许多春节邀约,即使是他有千万个不愿意,还不得不出席参加;不仅如此,他还要入世入俗地邀约社会各界名流,来集团参加他们一年一度的年会。
也许受邀的名流中,与桂云龙心情相似的,大有人在,但世风如此,谁也不能避免。各行业之间互相搭台,将公司红红火火、发展前景无限的舞台,借助媒介的力量,推到大众面前,赢得大众的信任与支持,还是相当重要。
已近下班时间,桂云龙便拨通了财务室的电话,总监桂盛栋听着桂云龙的声音,立即恭敬地道:“叔叔回来了?”
桂云龙简洁地说了一句:“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大约五分钟后,桂盛栋来到总裁室,推开虚掩的门,见桂云龙已坐在办公室里间的茶室,反关上了总裁室的大门。
叔侄二人,在公众面前,公事公办的严谨表情,立即松懈下来。
“看叔叔的行程,再看叔叔的表情,这次的事情应该办得很顺利。”桂盛栋隔着宽大的红木雕图茶案,与叔叔相对而坐,顺势将摆放的各种水果、点心,往嘴里投送。
“做到了这一步,就会发觉,所有生意,就是人际、应酬,台面上的事情,无所谓顺利或不顺利,多一天少一天的,也全看当时的心境。”桂云龙缓缓说着,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在洗茶、烫杯。
桂云龙崇尚繁琐的事简单化,唯有喝茶,一招一式,却不会马虎半点。从茶质、茶点、净水的选择,到水温、茶杯净化,都有苛刻的要求。丝丝入扣的细节,他操作起来,相当稔熟。
“杨总送的,二十万一斤。”桂云龙用茶荚,将绿玉小杯荚放在桂盛栋面前。他对这个二十八岁的侄儿,疼爱有加。他从小天资聪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财大,获得硕士学位后,又以优异成绩,公费进入美国商学院,取得商业管理博士学位,相貌遗传着桂家的优质血脉,骨格俊逸,刚柔并济,风度翩翩。桂云龙将他安排在身边做财务总监,并不是纯看亲情,也是多方察看他的才能、品行后,才作出此决策。
只要桂盛栋保持现在的工作状态,桂云龙会倾其一切心力,将其培养成接班人。
桂盛栋笑笑,闻闻茶,叫道;“好香。”端起玉杯的手,曲卷成稳稳的“鼎”状,小品了一口,咂咂嘴,叫道:“与以往品过的茶,确实不一样,一股清甜、憨然的清香,绕舌入喉,爽!”
“贵一点的东西,还是不一样吧?”侄儿的话,提高了桂云龙喝茶的兴致。他又给侄儿的茶杯,加入三分茶水,“二十万,虽然有炒作成分,但不乏其独到之处。”
“叔叔怎么没打电话让我去机场接?”桂盛栋望着对面楼顶,升腾起的万道霓虹,拿起茶案上的遥控器轻轻一点,一幅庞大的山水窗帘,徐徐降落,清新的山水图,隔断外面变幻的繁华。
“有康司机去接就够了!许多表面的文章,能不做就不做。”桂云龙这才想起什么,言归正传,“但许多表面文章,就是硬着头皮演戏,也要抛弃不快情绪,愉快地表演给大众观看!”指指外间办公室的大堆请柬,“年节将近,各单位又开始在发年会请谏。那堆请柬你和金秘书筛选一下,哪些是可推的,哪些是我必须亲自去的,哪些是可派人员代替的,归纳一下,安排好我的日常工作事务;另外,我们的年会,要拟请哪些单位、哪些人,你和金秘书,也尽快拟定一个名单,让我过目一下。”
“头疼!”盛栋仰在椅背上,用手敲打着额头,“年年如此,劳命伤财!今年不能换过新花样吗?比喻集团工作人员来个泰国八日游。”
“出外旅游,是个人的事情;年会,是集体的事、大众的事,也是社会各阶层的互动,少不得,就像茶道一样,每道工序看似不重要,实则环环相扣,来不得半点粗心。”桂云龙品着茶,“年会我们不仅要办,且就未来十年发展趋势,还应比往年办得更盛大隆重一些。我初步确定在往年的基础之上,再增加五百万如何?”
“也行吧!”桂盛栋用无名指蘸了点泼撒在茶案上的水,漫不经心地画着。该花的钱,一掷千金;不该花的钱,惜毫如金。这是桂盛栋从小到大,从叔叔身上得到的男人立世真言。
桂云龙见侄儿的心思,已不在工作上,立起身道:“你去收拾一下,我们一起走。”
桂盛栋立即将面前的茶,一口喝干,兴奋地道:“好哇!附近新开了一家潮州菜馆,值得吃一次。”想想又道,“要不,我陪你喝点,还让康司机开车?”
桂云龙望着侄儿,突然郑重其事地问道:“说到开车,我倒想起来了。去上海前,我交待你联络警甸公安分局交通大队重案组易立秋警官的事情,办得如何?他答应赴我们的宴请吗?”
“唉,龙王好找,小鬼难缠!”桂盛栋不以为意,打开了门,“可能是陌生电话的原因,易立秋不接,我发信息说我是四海运输集团财务总监桂盛栋,想请他吃饭,他更加不理。”
“小子!易立秋是你叫的?”桂云龙的声音不大,但不满的情绪,还是让桂盛栋摸不着头脑;向来,私密场合,叔侄俩人的相处,是父子般的随意,怎么提起易立秋来,叔叔突然变脸?
“谁是小鬼,易立秋?一点规矩都不懂!”叔叔抬起的屁股,又落在椅上。茶挟伸向沸腾的容器,挟出一个茶杯来,放在面前,重新倒茶,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一筹莫展的盛栋不得不关上门,折回身,坐回原位。叔叔的怪异与固执,有时候让他觉得不可理喻。叔叔有时会拒绝省长、市长的宴请,现在却偏偏要花时间、精力、金钱,去宴请这个叫易立秋的人,不就是蔡甸公安分局交通大队的一个警察么?
桂云龙品了口茶,不快的情绪一扫而空,笑了起来:“这个老易,人老性不老,非得我亲自邀请。”用指尖敲着桌面,“好,这个电话,还是我来打,到时你作陪,对他多些尊重就行了。”
“我不明白!”趁叔叔高兴之际,盛栋借机抖开满腹疑问,“我们运输集团上万台车,是免不了要跟交通警察打交道。可是省局、市局,交通方面的头头脑脑,还不是你一个电话都可摆平的事情?何必在意一个老交警的态度?对其单独隆重设晏,有必要吗?”
“非常有必要。他是我老同学,是个人物,有个性,我向来敬他。”桂云龙倒掉壶里的茶叶,重新洗壶,烫壶,换新茶,新杯。
看着叔叔的架式,盛栋不得不耐下性子,坐稳身子,用心聆听起来:“第一次听说,叔叔也有刮目相看之人!”
“让我刮目相看的人不多,易立秋算是一个!”袅袅茶雾,氤温起满室清香,“你翻翻报纸,蔡甸公安分局交通大队重案组,每年侦破的大案、要案、死亡逃逸案,十起必破九起,成功率达95%以上,在湖北、武汉,乃至全国,都尚属交通要案中破案率最高的,易立秋就是其中一个。”
“这么厉害?”盛栋不愿意让叔叔扫兴,夸张地作出惊异的表情。
“你看看近期的报纸。”桂云龙的谈话兴致,被侄儿撩拨起来,“他活得有品有款,有滋有味,比我自在多了。”
“不就一个小警察么?”盛栋不无嘲揶道,“工作三十年,一个队长都不是!”
“他的兴趣不在这块,我年薪百万请他来当副总他都不愿意,没办法!”
“哦?”盛栋是真正感到惊诧了,“那他对什么感深趣?”
“破案!他天生是个破案高手,是个警察的料子。”桂云龙讲得兴趣,双眼放光,“他非常聪明,我们四海运输集团,最初还是他帮助策划,运筹起来的。他若对经商感兴趣,绝对远胜我一筹!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四海集团。”揉揉眉尖,“是我疏忽了,宴请的电话,还是我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