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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章   少年老成磨砺中

书名:小海的梦想  作者:吴克敬  本章字数:10346 字  创建时间:2021-02-02 10:28

活着,就要时刻准备承受磨难。

——路遥《平凡的世界》

人在关键的时,把自己逼一逼倒是有些益处哩。

与柯小海交流,他说话不多,但你如果仔细听、认真听,常会听出一两句使人颇有所得的话语来。在索洛湾村采访柯小海,那天清晨起来,我与他约好,要钻一钻梢林的。他没有失约,与我在村办的小食店吃过早餐,就一起钻进深山沟里去了。我是想钻钻他当年钻过的梢林,体会一下那样一种野趣。老实说,野趣虽然迷人,但的确不是随便能体会的。不过收获倒也不错,在梢林里钻了一小会儿,因为有他带路,我们既捡到了野生木耳,还采摘到了野生蘑菇。我俩兴致很高地还要往梢林深处钻呢,柯小海却猛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活着,就要时刻准备承受磨难。”我站住不动了,说我要把他说的这句话记下来。我没有带笔,也没有带纸,带着的是我的手机,我就站在密密的梢林里,在我的手机上记录下了他说的这句话。

我在书写关于他的报告文学,写到这一章时,把他说过的这句话,拿出来很快意地摆在起头,感到特别有力量。

因为我在索洛湾村开始采访后,听到大家谈及柯小海,大都说他“少年老成”。结合他在这个清晨给我说的这句话,我不能不说,他的“少年老成”可不都是“磨砺”中得来的吗!

常常要钻梢林的柯小海,在梢林里所遭受的磨砺,我在前边已经写了不少。我下来是要写他经受的另外一些磨砺了,那是梢林磨砺的一种升级版……在柯小海于双龙镇中学读书的日子里,一直在索洛湾村党支部书记位置上的父亲柯玉荣,认识到了新时代的变化。柯玉荣发现他的些老观念、老思想,是眼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便主动辞去了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回家来做起了一个老实的庄稼汉。

村里的“革命老部”哩!柯玉荣之所以主动回到家里来,是因为他看见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村里有些人是富裕起来了,但在这样的小山村里,个别人的富裕,在村里引起的反响,并不是大家多么向往,而是一种疏远,大家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冷着淡着,冷淡到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了。

“以穷为荣”,是那个时期很多人的思想状态。

柯小海的父亲柯玉荣做着他们索洛湾村党支部书记的时候,很多人就是这个样子。然而时代在进步,生活在发展,还能那么看待贫穷和富裕吗?显然是不能了。

穷不是乡村人的目标。

富裕更不是乡村人的错。

乡村干部自然要眼上这种进步和这样的发展。可是进步着,发展着,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就造成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无法琢磨清楚索洛湾村接下来该怎么前进了。

村里人面对穷富,看见了彼此的差距,但不能因为差距,而引发矛盾啊。

老死不相往来的矛盾,这是非常要不得的呢。都在一个村里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前世无仇,今世无怨,咋能因为政策的进步,使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出现这样一种局面……柯小海那时是个初中生,他看着索洛湾村发生这样的变化,又看着他的老父亲柯玉荣,无奈辞去他干了数十年的村党支部书记,唉声叹气地回到家里。那时,他离开了索洛湾村,寄宿在双龙镇中学,读着他爱读的中学课程。

不过柯小海是要经常回索洛湾村来的,回来背面背馍。这是寄宿中学生的另一种课程,不管路近路远,不回家背面背馍,就没有吃的喝的……其实,柯小海的二哥一家就在双龙镇上居住,他是可以借住在哥嫂家里的,那样他就能省许多事。一娘同胞,柯小海他们兄弟从来都很亲,他光光彩彩地考上了镇中学,二哥二嫂为他高兴哩,也乐意他住在他们家里。柯小海一开始没有客气,老实地就在哥嫂家里住下来了。但他住了几日,发现作为镇子上一个煤矿厂工人的二哥的家,地方实在太局促了,他的到来,造成许多不便:既给哥嫂的生活增添了麻烦,也给哥嫂增添了经济负担。

自尊心极强的柯小海,可是不能难为他的哥与嫂哩。

近20里的山路,上到梁顶,下到沟底,就这么一周一个来回,背面15斤,咸菜疙瘩一小罐,估摸着能吃一周时间,可是不敢放开肚皮想要咋吃就咋吃,要虚匀着来,才不至于饿肚子……但这只是粮食问题,还有灶费、班费等问题哩,柯小海是非要拿出真金白银来才行。

柯小海拿不出来,他想过给哥嫂张口伸手讨点儿,哥嫂也不会不给。但那就不是柯小海了,小小年纪的他,张不开那口,伸不出那手,他就自己想办法了。

柯小海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给谁也不说,自主动地给学校的灶上打水、烧锅、洗锅……打水、烧锅必须起早才行。校园里的窗户都还是片黑的时候,柯小海就要悄悄地从他的铺位上爬起来,再悄悄地摸黑去伙房,一趟一趟地打水,把那口大得惊人的黑锅倒满,再在锅底下生火,先是木柴棒子火,烧着了,烧旺了,再往木柴棒子火上架煤炭。学校的老师、同学起床后,撵到伙房,顺手就有烧开了的水用……洗锅更是麻烦事,早晨一顿饭,中午一顿饭,天黑了一顿饭,烧饭的厨师每做一顿饭,都会有一顿饭的新鲜,而洗锅就没有新鲜感了,有的只是重复的劳作!

听柯小海叙述他中学的这些经历时,我是有同感的呢。

因为我在年少的时候,就也那么自觉自愿地做过。现在回想起来,常常党得自己真有耐心,可以那么不怕麻烦……柯小海就这么给伙房帮着忙,勉强维持着他在中学的生活开销。他一边努力求学,一边想着可以一直学习下来,上高中,上大学。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太奢侈了,养育了他们九个儿女的母亲,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母亲病倒后,家里如同塌了半边天。柯小海在中学学习一周,走过近20里山路,回到家里来,就要像个小大人一样,把母亲原来操心做的事情,一桩一件地做了。做好了家里琐琐碎碎的那些事,他才能赶去学校,读他的中学课程……三年的初中课程,就这么艰艰难难地读了下来,柯小海以高分拿到了初中毕业证。

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柯小海很清楚地知道,他深情向往的读书生活,不管愿意不愿意,甘心不甘心,就此便画上了句号。

病了几年的母亲,也是在这个时候泡在柯小海兄弟姐妺的眼泪里,撒手人寰的。

悲悲戚戚地送埋着母亲,小海想的还是母亲对他的教导。便是已经病得很重了,当柯小海把他挤时间挖回家的中药材,还有捡拾回来的木耳、蘑菇,晒干了捎带着背到双龙镇交售时,母亲背过他,也还要悄悄地过一过秤。当时柯小海并不知道,是母亲弥留之际才给他说了的。母亲说她能够放心地走了,她一次一次地测验过柯小海了,是个诚实厚道的娃娃,每一回让他交售山货,给他的是多少,他回来报的账就是多少,从来没有亏欠过。

母亲说:老天长着眼晴哩,他不会亏待实诚人!

母亲就是在给柯小海说了这最后一句话后,一脸平静、安安生生地倒头走了的。

柯小海把母亲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没有和父亲柯玉荣商量,就自作主张留在了家里,与年老的父亲一起过日子了。老父亲因为革命,手残疾了,家里的事情,特別是农活,以前有母亲和兄姐来做。现在母亲走了,兄姐都成家了,虽然兄姐还是很热心地帮他和父亲,但柯小海党得他长大了,不能再麻烦兄姐了。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柯小海自觉担起了家庭的重任。

老父亲柯玉荣看出他的小儿子是块学习材料,实在不忍心断了柯小海的求学路,就还责备了他。

父亲说了:你不上学,不后悔吗?

父亲说得严肃极了:我不忍心你窝在家里,耽搁了前程。

柯小海信心满怀地对父亲说:爸你别担心,我会有我的前程哩!

柯小海说:过些时候,我就像您老人家一样,也做咱们索洛湾村大家信任的好干部。

与老父亲柯玉荣的这次对话,柯小海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尽管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他说起当时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如在当下。他说老父亲明显觉得他一个10来岁的小娃娃,说话太冒失了,甚至还有些狂妄。因此,老父亲带着无限疼爱,带着满怀的赏识,还带着无尽的担心,询问他了。

老父亲柯玉荣说:你小子有志气。给我说说,你有什么能耐当村干部?

柯小海张嘴要给老父亲柯玉荣说他的理想呢,但老父亲在他开口前,就又说上他了。

老父亲柯玉荣说:你老子我当了一辈子村干部,啥时候想过自己?

柯小海听得懂老父亲的话外音,不过他是还想进一步给老父亲说说他的想法的。可是老父亲依然没有让他顺顺溜溜说出来。

老父亲柯玉荣说:你小子眼看不见吗?

柯小海要给老父亲柯玉荣说的话,被老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彻底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柯小海虽然嘴上不与老父亲说了,但是他听懂了老父亲的话,为老父亲的话所感动,知道老父亲一生教育他要积极向上,要敢想敢干、有所作为。老父亲这么说他,不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还在考验他,或者说是在用激将法刺激他,让他明白既然有此决心,就不能不多些考虑,就不能不多经受些磨难,要树立起长久奋斗的思想意识,才可能会有实现抱负的一天!

知子莫若父,老父亲柯玉荣是逼柯小海磨砺自己呢!

老父亲柯玉荣的这一逼,逼出了柯小海的血性,他把怀揣的理想暂时压制下来,带着老父亲柯玉荣对他的期望,满怀悲伤、满心沉痛,告别了最难舍弃的学校生活,以年少单薄的身体,投入他所追求的另一种全新的生活中……我甚至想象得到,他告别苦涩年少时的样子,是怎样一种壮烈!

柯小海是无畏的,更是坚毅的,他勇敢地走过来了。

他首先如二哥一样,走进煤矿做了个掏炭的煤黑子。那样一份工作,大家看多了电影、电视剧,大概想象得出来。人在深深的煤窑底下,就不像个人,一个一个都如钻在地底下的大老鼠一般,全身上下,除了眼白,都黑乌乌的,叫他们煤黑子,一点都不夸张……柯小海头一次下煤窑,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当他坐在一个下煤井的罐笼里,在卷扬机咔啦啦、咔啦啦的啸叫声里,好半天才下到井底,还是感到了心慌。他心慌着又从一道斜斜的坡道往掌子面走,每人头顶一盏暗昏昏的矿灯,在矿洞里明明灭灭。他随在人后,一点一点地走,总要被脚下的煤块儿绊一下,有好几次差点摔倒在矿洞里……这一年,柯小海才刚满15岁!

15岁初到煤矿的柯小海,先在煤窑的井口上熟悉了几天。

柯小海完全可以继续他在煤窑井口上的工作,他那么小,煤矿老板不忍心派他下煤井。可他在井口上做了几天,就主动向煤矿老板申请,要下媒井。老板好心地劝了他几句,但柯小海主意已定,老板就准许了他的申请,把他派下了煤井……柯小海之所以坚持下煤井,是因为下到煤井里,他的收入才能上来。

下到煤井里,是要有点儿技术的。柯小海这个时候,只有一腔热血,所以他下到煤井里,就只能去干推煤车的差事了。

推煤车是个力气活儿,偏偏柯小海是个不知惜力的人。他下到煤井里,一个班干下来十多个小时。为了多赚钱,小海小小年纪,把生死几乎置之度外了。老板是个不错的人,把玩命干活的小海看在眼里,心疼着他,就还找他谈话,劝说他上到煤井上来。

老板说:你还是个娃娃,煤井下是有危险的!

柯小海明白老板心疼他,但他没听老板的劝说,坚持要在井下推煤车……听柯小海说起这一段经历,我都心疼他。可他一点都不以为意,好像还有那么点儿自得。

柯小海给我说:走出学校的大门,我就是个男人了。

现在的柯小海,站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使我想象到:那个时候的他,可不就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吗?

不低头,不服输,不退缩。

与柯小海说着话时,那些个硬硬邦邦的词儿,像是一个一个的砖块,蹦出来了。我以为这几个词,几乎可以贯穿柯小海这些年来走过的每一步。性格如此,在事业面前,什么艰难困苦,什么危难险阻,都奈何不了他。因为他总是竭尽全力。

在煤井下推了三个月的煤车,柯小海充分感受到了人间的疾苦,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有人忍受不了疾苦,当了疾苦的逃兵,那他就把疾苦白受了。唯有受得了疾苦的人,以疾苦为乐,视疾苦为人生的垫脚石,他就没有白受苦,而是做了“苦”的主人。

听着柯小海给我述说他在煤窑上的经历,我不由自主地总要想起孙少平。那个路遥在他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里塑造的人物,有着与柯小海一样的经历。

孙少平差不多也是在柯小海这个年纪,背井离乡,无可奈何地下了煤窑……我把我对孙少平的认识,告诉了柯小海,他一听,当下笑了起来,是一种会心的笑哩!

柯小海说了,说他在下煤窑的时候,还没有读过《平凡的世界》。他是后来读了这部写到人心头上的作品后,オ知道有个叫孙少平的人,与他是那么气息相通……柯小海说他太喜欢孙少平了。

因为喜欢,柯小海就还把孙少平经历过煤窑生活后的一句感慨,牢牢地记了下来,在与我讨论孙少平时,很有感触地朗诵了出来

“活着,就要时刻准备承受磨难。”

那位包工头老板正是看准了柯小海的这一点,到承包期满,要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时,他没有想带别人,而是真诚地来做柯小海的工作了。

老板说:小海呀,你是个人才哩。

老板说:咱俩一起做吧。我走到哪里,你跟我到哪里好吗?

老板说:我不会亏待你。

在老板找柯小海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结束了与这家煤矿的合同大家在一起会餐,大碗的肉和菜,还有酒。柯小海在此之前很少沾酒,他那天喝酒了,喝着酒听老板说了那样一通话。他被老板感动了,也想与老板一起走下去。但是索洛湾村的家里捎来了话,他亲爱的老父亲柯玉荣生病了!

柯小海是个大孝子,索洛湾村人都是这么说他的呢。

听闻老父亲柯玉荣生病的消息,柯小海婉拒了那位老板的邀请,他立即赶回家里来,守在老父亲的身边,端吃端喝,接屎倒尿……无微不至地照管着老父亲,不让他受一点难场。这是柯小海与老父亲相处最亲密也最长久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老革命的情怀,那是他永远都要装在心里学习的呢!

二嫂让柯小海的二哥捎话回来,要他去镇子上的板条厂当工人。对于二嫂的这一份关心,柯小海是非常感激的。因为二嫂捎话给他的时,是这样说的,说他下煤窑让人太不放心了!板条厂的工作,无论环境,还是待遇,都比下煤窑要好一些。

柯小海领了二嫂的情,他去镇子上的板条厂上班去了。

在镇子上的板条厂工作,虽然环境好了点,却也还是临时工。但柯小海已经很满足了,原因是他在板条厂工作,可以不离开镇子,方便他往来于镇子和索洛湾村之间,照顾他大病初愈的老父亲。

与老父亲柯玉荣相濡以沫的母亲不在了,手有残疾的老父亲,没有柯小海的照顾可是不行。

在板条厂工作了一段时间的柯小海,是真的爱上这里了。

工厂的规模不大,是镇政府为了适应市场经济的需要开办的乡镇企业,包括管理人员在内,也就二十来个人,主要生产木地板。这很符合双龙镇的实际情况。双龙镇处在一片非常大的林区里,镇政府工作人员看见林子里有部分树木逐渐老化,可以适当砍伐更新,便依据相关规定,向有关部门申请。获得支持后,即确定了循环利用的办厂方针,开办了这家板条厂,想要以此闯出一条适应山区经济发展的路子。

在板条厂里,柯小海的业务是负责收购和卸载木料,这是个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木材的质量,决定着板条的质量。从小钻在梢林里的柯小海,虽然认识许多木材品种,但要把好木材进厂关,他还是得老实地虚心从头学来。

好学的柯小海,异常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他认为这是他做好这项工作的基础,所以就从木材的性能,还有木材的质地,以及木材的花纹,一点一点地学,很快就适应了这项工作。在他的严格把关下,板条厂进来的木材,没有一根是不合格的……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得顺风顺水的柯小海,有了足够的时间在返于双龙镇和索洛湾村之间,照顾他的老父亲了。

柯小海最怕老父亲孤独,因此他刚有条件,就买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清早起来,给在家的老父亲做好早晨吃的,还有中午吃的,到下午下了班,立即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赶回家来给老父亲做晚饭吃。

父亲柯玉荣老了,现在是需要柯小海像父亲在他小时候照顾他一样来照顾了。人生就是一个轮回,谁能免得了这个轮回呢!

孝顺的柯小海,把他每月领到手的工资,一分不少地都要交到父亲的手上。柯小海记得十分清楚,他把工资交给老父亲时,父亲脸上的那种幸福感,让他忍不住想哭……父亲对他这个小儿子是越来越期待了而他也把决心下得更大更坚定了!

在板条厂这个相对轻松的环境里,柯小海也不再像以往那么苦闷了。他变得既乐观又开朗,什么辍学,什么母亡,一切的不快,都像围绕着他的雾霾一样,渐渐地消散了。他开始以一种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与人交往成了他的最爱。他喜欢和他一起工作的每一个人,卸料的农民工、打扫卫生的阿姨、车间里的技术工人,柯小海对他们全都非常尊重,而大家也都特别愿意与他来往。

心地善良的柯小海,交往的人越多,内心的天地就越广。

就在这个时候,柯小海生命中的贵人老冯,与他成了好朋友。

在林场有着固定工作的老冯,兢兢业业,是大家公认的大好人。但他也有个小毛病,就是非常好酒,自然也好吃。老冯是个林业通,板条厂需要他来做业务上的指导,接待老冯,很自然地就成了柯小海的责任。他俩把工作上的事情搞明白了,老冯就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把零碎的毛票子,往柯小海手里一塞,也不问多不多、少不少,只让柯小海拿着去随便什么地方,给他弄一只鸡炖了吃。柯小海没有嫌弃过老冯的“奢侈”,他在给老冯买了鸡以后,有余钱了,就给他打点酒来喝,没余钱了,就贴赔上自己的钱,给他打酒喝……为此,熟悉情况的工友说柯小海了。说:“你那点儿工钱,贴赔得起老冯的酒嘴吗?”柯小海明白大家伙儿对他的关爱,但他想了,自己刚来板条厂时,都是老冯带着他手把手、眼对眼,教给了他多少木材知识呀!

柯小海在家里时,把老冯教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老父亲听。老父亲没说别的,就只给他讲了这样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柯小海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甘愿贴赔自己微薄的工钱,给老冯买酒喝。所以再有人说他憨,不该贴赔自己的工钱时,他都淡淡地笑一下,过后照旧,不为所动。

知恩感恩的何小海,每逢这个时候,还会想起母亲常常教诲他的句话。

母亲说过:自吃亏吃不穷,别人吃亏没朋友。

在板条厂的生活锻炼,使柯小海的认识得到了进一步提升。然而,他寄予极大希望的板条厂,却因为技术落后,以及销售滞后,经营一年多便停产了。

板条厂停产,意味着柯小海失业。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再次回到索洛湾村家里的柯小海,想了很多。他很自然地要想起倒闭了的板条厂,认为不能那么简单地倒闭掉就算了,而应该好好地总结一下。这样的总结,可能没有多大用处,但对自己来说,可是一个经验的积累哩。柯小海总结了,他不认为板条厂的板条材质不好,而是没有打出自已的品牌,再就是销售机制有问题,死板了些,不够灵活。他们板条厂如能像市场上叫得响的品牌企业一样,坚持几年,树立品牌意识,说不定也是会走出一条坦途的……遗憾的是没有如果,市场就是市场,就是这么残酷,容不得半点几疏忽。

金色的秋天,就那么迅速地逼到了柯小海的眼前。

柯小海种植在责任田里的庄稼成熟了,他像索洛湾村所有人一样没黑没明地把庄稼地里的玉米、水稻、杂粮都收了回来。柯小海家的院子里,亦像其他庄稼人的院子一般,黄灿灿地桂满了玉米棒子,白晃晃地晒满了稻谷和杂粮……吃喝是没啥好愁的了。身子懒点儿的人,就等着歇下来猫冬了。然而柯小海不能,他四处打问,还托人寻找可以干的事情。但他打问了半个月,却没有一丝音讯。

这怪不得自己,也怪不得别人。因为柯小海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打工的地方不能远了。他离不开老父亲,老父亲也离不开他,照管好老父亲是他这个时候最不能忽视的责任。

等待,只有等待……等待一个他能做的活儿。

双龙镇林场在索洛湾附近的胶沟进行计划性采伐作业,需要一批上山伐木和跟随车辆装卸的人。柯小海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儿,他听人说了,那是一份力气活,而且十分危险,没有十二分的干劲,就不敢扛着斧头上山,更别说去装卸木材了!因此,消息在索洛湾村里转悠了几天,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村里的人忙累了一年,图的就是冬天里的安逸,谁会不要命地去冒那个险呢。柯小海没有多想,他毅然决然地去了。

去的时侯,柯小海给老父亲都没有说,他怕老父亲心疼他,不答应他去。

一个人孤独地走进了胶沟,去到那熟悉的梢林里,柯小海找到林场负责人,向他述说了自己的愿望,希望在这里能有一个活儿干。负责人急需人干活,可他把柯小海看了一眼,就客气地拒绝了他。不能说负责人不好,他是看见站在面前的小海,十六七岁的样子,心疼他拿不下伐木装卸车辆的苦活儿。

负责人问柯小海:你到山里来,家里大人知道吗?

负责人说:家里大人不给你负责,我可是要给你负责呢!

柯小海没有等负责人把话说完,刚好看见脚边有一根粗粗的木料,就弯腰下去,也不要谁帮忙,自己就把那根木料扛了起来。

即便这样,负责人还是没有把柯小海留下来。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柯小海,低头耷脑地退出了胶沟。在向胶沟里进的时候,柯小海腿上都是劲,现在退出来了,像是谁抽了他腿上的筋似的,软在沟口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歇了下来。

转机恰恰就在柯小海的这一歇里出现了——远远地走来了他熟悉的老冯。

柯小海不禁叫了起来:老冯!

老冯已经快走到柯小海的眼前了,听见了他的叫声,却只“哼”了声,并没有要搭理他。柯小海都要失望了,却见老冯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他等在这里于什么。柯小海不敢大意,赶忙走向老冯,把自己在伐木场的遭遇,仔细给老码说了一遍。

老冯笑了,他说:你这些天想我了吗?

老冯说:你不想我,我可是想你了呢!

柯小海的脸儿红了红,他给老冯点着头,说他是想老冯了呢。他想老冯会给他操心帮忙哩,这不是嘛,在他走投无路时,不就把老冯给遇上了。

老冯突然脸一沉,说:抬木头吗?

老冯说:你要让我为你担心了呢!

柯小海听得懂老冯的话,他跟在老冯身后,一路上没再说什么,就那么默默地走,又回到去过的伐木场,见着了那位负责人。

老冯太直率了,他对那负责人直接说了这样两句话。

老说:就让娃娃留下来。

老冯说:有啥事情,我担着。

柯小海因此留在了伐木场。

不过柯小海能看见别入异样的目光,以为他是靠老冯的关系进来的,这可是不好。柯小海必须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消除别人的看法。所以在伐木场,他时时处处,什么都要做好,做出个样样来,做得别人没有闲话可说。

正如老冯担心的那样,伐木场的活儿的确是累!

在板条厂时,柯小海主管木材收购,活儿十分轻松。这里就不行了,不是上山伐木,就是抬木料装卸车辆,哪一个活几儿都是要破了命地干,才能干得来的。起初,柯小海缺乏伐木的经验,还不能派他上山去伐木,所以他就只有等在贮木场里,做个装卸木料的装卸工了。贮木场里,只要来一辆汽车,大家就蜂拥而上,两两成对,一人把着木材的一个头,“嗨”地喊上一声,就能把一根木料抬起来装上车。柯小海不仅年龄小,个头儿也小,因此就没有人愿意与他结对。对此,柯小海感觉委屈,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就只能一个人扛了。湿重湿重的一根木头,两个人抬都已经非常吃力了,他一个人扛,自然就更费劲。往往是一头重一头轻,前后失衡,吃力不均,特别费劲。头一天干下来,柯小海躺在简陋的工棚里,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动都动不了……动不了也得动呀,老父亲柯玉荣还等在家里哩!强撑住散了架的身体,柯小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赶着夜路回了家。在家里昏暗的灯光下,老父亲看见了柯小海手上、胳膊上的伤口,还有他红肿了的肩膀头,心疼得劝说起了柯小海,要他可是不敢玩命,那样重的活儿,不干了。

老父亲说: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没口吃的。

老父亲说:爸要我娃旺旺实实地活人哩。

柯小海安慰着心疼他的老父亲,说一个人呀,吃不得苦中苦,哪里做得了人上人!

老父亲不是愚钝的人,他不再劝说柯小海了。

翌日清早,柯小海起身洗了一把脸,把老父亲的早饭、中饭收拾停当,先把早饭端给老父亲,看着老父亲吃罢,再把中饭温在锅里,就又扭头钻进胶沟里去了。

柯小海是最先到达胶沟的人。与他在胶沟里一起装卸木料的民工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看见早来的柯小海,似乎都有种恍若隔世的迷离。因为他们头一天见识到的柯小海,没有找见伴儿,就一个人往汽车上扛木料,应该是累坏了,不会再来了!谁承想,他竟然抢在大家前面,最先来到贮木场,这让他们无不对他刮目相看。你走到柯小海的身边,伸手把他拍一巴掌;他走到柯小海的身边,举拳把他捅一拳头……小海真切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认可。而他早晨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两大暖壶的开水,就热情地招呼大家,谁早起只顾上了吃,没顾上喝,他带来了,随便喝,喝了好干活。

柯小海的坚毅,还有他的细心,彻底打动了与他一起在贮木场装卸木材的民工们,再也没人嫌弃他身体单薄,都开始争着抢着与他一起抬木头了。

但不管怎么说,装卸木材都是个要命的苦重活儿。

与柯小海在胶沟贮木场一起干活的民工,有许多人就受不了这样的苦累,干上一半个月,就打了退堂鼓,回家猫冬去了。在家里,打打麻将吹吹牛,多么开心快意呀!他们也劝柯小海了,劝他别一条道儿往黑里走,手头下两个钱儿了,就收手算咧,别不小心把自已交待给了胶沟!小海没有听他们的劝,他坚持留在胶沟,累就累吧,苦就苦吧……半年过去了,柯小海的手里踏踏实实地落下来一笔钱。

有了这笔钱做基础,柯小海回家来,与老父亲柯玉荣商量,说他在贮木场看到拉运木材的汽车,赚钱要快得多。

因此柯小海说:咱也买一辆车吧。

柯小海的提议,虽然超出了老父亲柯玉荣的想象,但柯小海近些时日的表现,让老父亲对他有了充足的信心。他没有阻拦柯小海,而是大方地撂给了柯小海一句话。

老父亲柯玉荣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有了老父亲柯玉荣的这句话,柯小海彻底没有顾虑了。他把胶沟做装卸的工作干干脆脆地辞掉,当即找到一位开汽车的朋友,向他虚心学习驾驶技术。因为好学、会学,不长时间,他就顺顺利利地拿到了驾照。下来就是选购车辆了,他手里的钱是不够的,老父亲就把平日的积攒,都拿出来交给了柯小海。然而还是不够。老父亲就出面叫回了柯小海的哥哥们,要他们也都凑一点钱来,算是柯小海借的,这便凑足了7500元的现金,柯小海拿着去县城,买回了一辆二手车。

凭着这辆二手车,柯小海轰轰烈烈地搞起了他的运输生意。

四年运输生意,柯小海凭借他诚实守信、广结朋友的秉性,业已成为索洛湾村“先富起来的人”了。那时他的资产积累已达30余万元,这在当时来说,差不多算是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了呢!知道的人,没有不羡慕的,而他只管在他的运输业上大踏步地前进,他距离“百万富翁”也就是个三两年的工夫。可是他心里的那份乡里之情,让他愈是富裕,愈是乡情浓烈。

柯小海不想只是富他一个人,他要索洛湾村的乡亲们都富裕起来,那才是他心中的梦想。

柯小海想到做到,他毅然决然地回索洛湾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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