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从前,每逢春节,侗家的媳妇们都要带上礼物回娘家拜年。回来时也要从娘家带样礼物来孝顺公婆。
正月初二,甫山的三个儿媳妇又要回娘家了。甫山对大媳妇说:“你要从娘家带块围天布来。”对二媳妇说:“你要从娘家带朵脚上花来。”对三媳妇说:“你要从娘家带个鸡蛋白来。”
家公的吩咐,把三个媳妇难住了。大媳妇说:“围天布,哪里有?这么大个天要多少布才能围得起,就是有这么多的布,哪个又拿得动,奈得何!”
二媳妇说:“脚上花是哪样?只听说脚上长鸡眼,生癞疮的,谁见过脚上开花。”三媳妇说:“鸡蛋有白有黄,全白的鸡蛋哪里去找!”三个媳
妇想来想去,不知何物,只好去求教贤妹。贤妹是对门屠夫家的独生女,村上的人都夸她聪明贤惠。大媳妇问:“贤妹妹,围天布是哪样?”二媳妇问:“贤妹妹,脚上花是哪样?”三媳妇问:“贤妹妹,鸡蛋白是哪样?”贤妹边听边想,等她们说完,她就明白了。
“大嫂嫂,”贤妹对大媳妇说,“围天布,就是围锅布,我们侗家烧酒,不是要用天锅来烧吗?围这天锅的布,不就正是围天布吗?”
“二嫂嫂,”贤妹对二媳妇说,“脚上花就是绣花鞋嘛!”
“三嫂嫂,”贤妹对三媳妇说,“一个鸡蛋白当然就是白萝卜了。”
几天以后,三个媳妇从娘家里带来了围锅布、绣花鞋、白萝卜。老公公看到这些礼物,感到惊奇。
心里默想,媳妇们会有这么聪明吗?甫山又把三个媳妇叫到跟前。三个媳妇以为一定是拿错了礼物。忙赔礼道:“请阿公多原谅吧!”
甫山问道:“是谁叫你们拿这些东西来的?”三个媳妇同声说:“对门家的贤妹说你要的就是这三样东
西。”原来如此,一个黄毛丫头,真会有这么聪明吗?第二天,甫山走屠夫家的肉店,看见贤妹正在砍肉。甫山说:“阿妹,你给阿公称皮贴皮、皮打皮、皮绉皮的肉各一斤。”
眨眼工夫,几只猪耳朵、几根猪尾巴和一大块猪肚皮,连秤也没过,贤妹就把它放在甫山的面前。甫山看着这些肉,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佩服这女子的才能。
贤妹见甫山声不做、气不出;眼睛盯在肉上头,以为是甫山怀疑肉的重量不足,于是她拿起秤,把猪肚皮放在秤盘里,然后把秤砣线压在一斤的星子上,提起来见秤杆一展水平。猪耳朵和猪尾巴也同样正好一斤,不差一分半毫。
甫山赞叹不已,连声说:“好,好,阿妹的眼力好、心力好、手力好!阿公付钱给你。”
甫山还有一个满崽,二十岁末成亲。甫山心想,如果娶贤妹做自己的小媳妇,那该多好啊!老人的心愿,果然如愿以偿,时隔不久,贤妹当真跨进了甫山家的门槛,做起四媳妇来了。
婚后的一天,老四在田里挖地,有一个骑马的公子向他走来。这个公子以为天下只有他聪明高贵,见到庄稼人总爱戏弄几句。他对老四轻蔑地说:“挖地郎、挖地郎,一天挖得几多行?”
老四回头望着挖过的土地,不知如何回答公子的问话。骑马公子见老四瞠目结舌的模样,又是一阵讥笑:“挖地郎啊,哑巴郎,只会捞来不会讲。”说完公子骑着马摇头摆尾哼着小调走了。
老四被公子欺侮,又愧又气。回到家里饭也不吃,就钻进了被窝。甫山以为老四哪儿不舒服,要贤妹打个蛋汤送去。
贤妹端到老四床边,老四劈头说:“老子气都气饱了,你还要我吃蛋!”
贤妹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问他被谁欺侮了?老四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妻子。贤妹听了很生气。一气公子欺侮人,二气丈夫太无能。
几天来,老四仍在那里挖地。有一天又碰到了那位骑马的冤家对头,那骑马的公子见老四还在这里挖地,又说:“挖地郎、挖地郎,天天挖地几多行?”
“骑马郎、骑马郎,天天骑马干哪行?”骑马公子的问话还没讲完就被老四反问上了。
骑马公子不相信这种田人会这么反问自己,便问他是谁教他的。老四说是老婆叫他这么说的。目中无人的公子哪信一个穷妇会有这么好的口才!
他对老四说:“挖地郎、挖地郎,回去告诉你婆娘,明天我要到你家去吃半天饭,你家要准备九样菜和一担粑粑。”
老四见骑马公子要到他家吃饭,见他的婆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老四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诉老婆。
贤妹听后埋怨丈夫出门总要带些无事生非的事情来。就说:“既然如此,我来对付他吧!”
第二天,骑马公子真的来了,他刚下马,贤妹就拿出了一大篮子苞谷,对他说:“骑马公子,这半天饭是给你吃还是给这畜牲吃?”
骑马公子真没想到这女子这样厉害,刚一到,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骑马公子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这半天饭就喂马吧,把九样菜拿上桌来。”
说来就来,老四把一般炒得发了黄的韭菜叶子端了上来,贤妹拿起筷子尽往骑马公子碗里捡说:“公子多吃点吧,一年到头难得吃一回哩!”
骑马公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被弄得非常尴尬,为了摆脱窘境便叫道:“当家的,快把一担粑粑担上来。”
“来啦!”话音刚落,贤妹就拿一根筷子,两头各穿着一个糯米粑粑放在骑马公子面前,要他挑回去。
骑马公子想奚落平民百姓,反被平民百姓奚落,心里很不是滋味,饭也不吃了,说声有事,马上要走,当他一只脚踏上马镫,另一只脚还踩在地下时,他又回过头来问道:“你们看我这是上马还是下马?”
他心想这下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答得上,你要说是上马,我就下,你要说是下,我就上马,看你怎么个回答。
这时贤妹也站在鼓楼门坎边,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另一只脚还站在楼门内,她也泰然自若地说:“公子,你又说说我是进楼还是出楼呢?”骑马公子又碰了个钉子,无趣地走了。在鼓楼里纳凉的村民无不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