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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漫川关  作者:郑安怀  本章字数:6665 字  创建时间:2015-09-08 17:10

周德厚年轻起家靠得是一支驮队。那一阵,漫川关地面遭盐荒。盐最贵时卖到一两纹银一升,漫川一升,十六两老秤三斤。盐贵到那程度,拿着钱有时仍买不到。

清朝后期,盐已不是草民百姓享用之物了。有些穷人受不了没盐的寡淡,自制土盐。将茅厕旁或猪圈牛圈底下的老土挖出来,在严冬时节,放锅里加水煮,煮后过滤,如是三遍。滤出的尿黄色水汁放冰雪中冷却,冷到一定程度,那水汁向上冒起冰晶。那冰晶不是冰,收集起来放阳光下晒,便晒成细白的粉面,这便是土盐。

土盐有咸味,但更多的是苦涩味。那本是猎人们自制火药时熬的硝,兑上一定比例的磺和炭,便是火药。硝盐不能多吃,吃多后人会全身浮肿并泻下。

周德厚的家庭,有十几亩地,在漫川地面,还算是殷实人家。一个冬天,一家人靠几大缸酸菜下饭,只有来客时,给客人炒菜,才舍得放点盐。孩子们为抢着舔一下给客人炒过菜有咸盐味的锅铲,大打出手。他妹妹后脑勺有一寸多长的疤,就是与他弟弟抢夺锅铲,弟弟用锅铲砍的。

大人哄小孩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开锁从柜中紧藏着的盐罐里拈一粒盐,放在孩子口中。孩子便紧闭着嘴,让那咸味在口中慢慢化散,半天不哭不闹。当地早已有人冒着生命之虞上潼关贩私盐。周德厚正年轻气盛,打听清了贩私盐的门道路径,便相约了几个年轻人走上贩私盐的艰辛路。

周德厚相约的年轻人中,有一个是外地人,他与当地一汉子是舅表兄弟,母亲幼年逃荒,出关中便嫁在外。这个年轻的外地人姓李,名兆辉,身才矮小,瘦弱,背影看,如一女人。紫红面皮,两只小圆眼很特别,看人有一股阴冷的锐气。鼻梁细长,中间略有突起,鼻尖下勾,是麻衣相书上描绘的最典型的鹰勾鼻。这付长相在当地很少见。研究过相术的人称他这长相为鹰鼻鹞眼,是个狠角色。但他那付身材,与这长相很不匹配,刮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儿,一身哪有力量,狠从何来?若不是他的舅家表兄带来,周德厚哪看得上这样的人与他一起干风高浪险的勾当。

他们第一趟只赶了六匹骡子,四个人手,牛刀小试。去时驮着桐油,草鞋等,走大路,晓行夜宿。回来驮着沉重的六驮盐,昼伏夜行,绕开官府的关卡,走小路。如是半月,便赚了一大笔钱。尝到甜头,四人在一起一商量,又买了三匹骡子,再次上路。回头走至高坝店,大伙松了口气,在那个小镇上美美睡了一天,养足精神,准备夜翻鹘岭。

翻越鹘岭,就是漫川关地面,两个晚上就可到家。这晚是月初,一弯月牙儿早早就升上山头,月明星稀,山路依稀可辨。时近中秋,山风微熏,清凉宜人,正好赶路。牲口白天喂饱了草料,养足了精神,爬山路劲头十足。从天黑动身到攀上鹘岭,三十几里山路,只用了两个时辰。

鹘岭是条官道,白天轿马行人众多,夜晚便冷寂了,只有他们一行。及至山顶,周德厚爱惜牲口,让一行人歇息片刻,也让出了汗的牲口歇歇。大路从山顶凹陷处穿过。这块凹陷处地面甚是宽敞,足可供二三十匹骡马歇息。由于日日行人不断,这块地面踩踏得平整干净。两旁突起的峰顶密密生满青松杂树,月光下黑压压一片。风扫过树木,掀起一阵阵的涛声。

就在大家刚坐下歇口气的当口,只听夜空中扯起一声尖厉的呼哨,两旁松林“噌噌噌”窜出十几条黑衣大汉,亮着手中寒光闪闪的钢刀,围住了众人。

一行人突闻呼哨,知道大事不好,胆儿小的一身热汗被突来的惊吓变成了冰水,抖索着身子立不起身。这些手举钢刀的大汉全蒙着面,露出两眼放着凶光。只听为头的厉声叫道:“劫财不劫命,识相的放下货物和银钱,快快逃命。”

周德厚情知在劫难逃,保命要紧。正要吩咐众人乖乖卸牲口,只听一人慢声细语地发问:“若有不识相的呢?”

一群強盗听见这句如妇人的娘娘腔,皆哈哈大笑。钢刀在众人面前挥舞。笑罢,为头的说:“想试试爷爷手中的刀是不是真的?拿上命来!”言罢,跳出来,直奔说话的人。周德厚早已辨出说话的人是那小个子李兆辉。心想完了,钱财是身外之物,能去也能来,这下倒好,丢了命,钱财也保不住。你个瘦小蔫干的人,多的哪门子嘴,自己小命不保,还要连累众人……正暗暗埋怨着,只见跳出的蒙面大汉没趋前半步,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个黑影轻起轻落,便踏在仆倒的大汉身上,没容人看清楚,那大汉的钢刀已在他手中,刀尖直指着脚下人的头颅。匪徒和周德厚众人全惊愣当场。一时间,空气象凝住了,没人作得了声。

李兆辉环顾众匪徒,轻笑一声,问:“咋样,众好汉还想试试吗?”

众匪徒回过神来,齐刷刷扔了手中的家伙,拜倒在地。七嘴八舌地哀告:小的们瞎了狗眼,冒犯了大爷,还望大爷大人大量,放过我等。

李兆辉抬脚,脚底的人翻身纳头便拜。李兆辉说:“尔等身强力壮,干啥讨不到一口饭吃,偏要干这打劫的勾当。看在图财不害命的份上,知尔等尚有人性。今晚暂且放过,莫要再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众匪徒诺诺连声,赌咒发誓不再打劫。临去时,求李兆辉留下大名,李兆辉说:“草民一个,留名作甚。”

匪徒们灰溜溜走远了,周德厚一颗悬着的心才回到肚里。至此,他才知晓看似弱不禁风的李兆辉,实际是个隐藏不露的高人。那瘦是常练武功,身上没有多余的肥肉。矮小更造就了他身轻如燕,灵活敏捷。众人自始至终不知他如何降服匪首的,再三追问,李兆辉才告诉众人。那匪首说话时,他便知其是众匪头目,暗扣一粒石子在手,匪首跳出时,他弹出石子,击中匪首的腰椎。所以他跳起来,下半身便没了知觉,只能死狗般匍匐地上。众人对李兆辉刮目相看。

李兆辉只所以久居千里外的舅家,自谋生路,有家不归。是在家乡犯下了涛天大案,亡命在外。他家所居村庄,靠近陕北黄土高原。名魏家庄。一村人大部分姓魏,李姓只有他家和叔叔两户。据他爷爷在世时说,李家是从北边迁过来的,远祖本是鲜卑人,因帮助李唐王朝平定天下,战功赫赫,才蒙赐姓李,并封疆封侯。他的那付长相,多少还保留着北边少数民族的某些特征。

魏家庄魏姓众多,大财主魏国梁是魏姓的大族长。魏国梁的大儿子在县衙门当差,李兆辉是家里的幺儿,头上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他的叔叔只有个女儿,比李兆辉大一岁,名唤桂花。桂花是穷人家的女儿,自幼便随父母下地干活,不裹小脚。田间劳作使桂花出脫得健壮而秀美,加上血管里潜藏着游牧民族的大方开朗气质,长相也隐含着北边民族的高鼻秀目,走在村庄里,常引来些无赖少年的追逐。十六岁那年夏季,农事正忙,家里养了一群羊,爹爹腾不出手来,便让女儿去山岇间放羊。

却说这天日暮,羊已经吃饱自动回家了,仍不见放羊的女儿。爹娘惊慌不已,找寻至山间,在一孔破窑里,找到女儿桂花的尸体。尸体衣裙凌乱,血迹已经凝结。脖子有一圈深紫色勒痕。破窑洞的灰土地上有一大片撕打留下的印迹。这迹象,这现场,丝毫不用怀疑,桂花是遭到坏人的施暴而勒死。老两口没了主张,呼天呛地。李兆辉的爹娘和兄长闻讯赶去,老人留在那里照看,兄长连夜便去报了官。县衙派来勘察现场并调查此案的带头人就是魏国梁的大儿子魏家玉。魏家玉与一行仵作衙役等人在村里查问了三天,说现场已遭破坏,坏人逃逸,以无头案结案。李兆辉的叔叔婶婶只此一女,横遭此祸,可怜二人失了依靠。埋葬女儿后,在一个漆黑的夜间,双双悬梁而去。

叔叔一家三口,瞬间暴亡,村庄的穷人们无不同情垂泪。李兆辉得到消息时,叔叔婶婶已去半月有余。

李兆辉五岁时,在门口与一群小儿玩闹,他小不点的身个,高他一头的娃娃都怕他,听他指挥。若有不从,他便一头扑去,将人顶翻,尔后又撕又咬。一化缘和尚路过,正碰上他教训别人。和尚走进了他的家门,宣诵佛号后,要李家将此儿舍予佛门。其父母痛爱幺儿,不允。和尚说:“此儿凶顽,面貌有异,久后必为祸一方。佛门不度无缘之人,让他去吧,免得日后大家皆受牵连。”

就这样,五岁的李兆辉便入了天佛寺,剃度成一小和尚。老和尚每日以佛教善义教化他,驱其顽劣,养其善根。老和尚有身功夫,每至深夜,便更衣在寺里勤练,不想被小和尚发觉。小和尚央求师父教授功夫,老和尚不从。小和尚便以绝食相要挟。老和尚无奈,恐逼死了徒儿,难与李家说道,只得答应他,教授些站桩、吐纳等养生的基本功。

三年后,小和尙已八岁,他已知师父只授他皮毛,真功夫没教他。便留意师父晚间的动靜。见师父偷偷起来练功,他便暗处偷学。老和尚身轻如燕,善使飞镖,指哪打哪。

如是又过了五年,小和尚长成了少年,偷学的功夫也甚了得。一日与老和尚上山采药,两人饥渴,见一树青杏儿,那顶端高处阳光充足的枝头,杏儿肥大,已青中泛黄。小和尙嘴谗,求师父施展功夫摘几颗解谗。师父不愿在小和尚面前暴露武功,笑而不允。小和尚急了,拾起几块干硬的黄土疙瘩,“唰唰”几下,将那泛黄的杏儿全部击落。老和尚大惊。那身手,分明已是他的真传!问及,小和尚见已无法隐瞒,便将夜晚偷窥偷学之事告之。老和尚长叹一声,道:“师父不教你真功夫,是怕你有功夫在身,日后管束不住自身,为非作歹。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罢罢,世间一切,皆是缘分。我教你便是。且记,日后莫要倚仗功夫,歁良善之辈。”

小和尚谨记。

李兆辉幼时便深得叔叔一家痛爱。未入寺前,叔叔已有意将他过继为子,爹娘笑叔叔多虑。亲亲的侄儿,将来养你老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嘴上这样说,心下也是不舍。桂花姐姐更是处处想着他,有啥好吃好喝,必先叫他前去享用。姐弟俩日日形影不离。村庄一上山进香的邻居带去了叔叔一家暴亡的噩耗,小和尚痛断肝肠。他告别师父,说是回家祭奠叔叔一家。老和尚恐他惹祸,有心不准,但亲人亡故,不允又有违天理。应允后便嘱他祭奠亲人后,早早回山,且莫节外生枝。

小和尚回家,先见了爹娘兄嫂,问明叔叔一家突然暴亡的原因,恨从心生,决计找到残害姐姐的凶手,为叔叔一家报仇雪恨。

他在村里挨家挨护询问姐姐遇害之日,可有人进山。问遍全村,人们都摇头不知。有一天,见村庄的孤寡老人赵大爷赶一群羊进山,心中豁然开朗。他从邻村绕道山里,找到放羊的赵大爷,纳头便拜,长跪不起,泪如雨下。赵大爷见此,无奈而道:“也罢,我是黄土埋上脖子的人,迟早是个死,我把看见的全告知于你,也算对得起桂花丫头和她的爹娘。这件事憋在老汉心里,迟早也会将老汉憋死。魏家人再凶再恶,老汉不活了,还怕他个啥!”

赵大爷便将那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小和尚。

那日,赵大爷在相邻的一条沟里放羊,与桂花只隔了一道山岇。赵大爷在山峁上看见桂花将羊散在沟里,自身爬到土崖下的废弃窑洞纳凉。忽闻一阵狗叫,村里大财主家的二公子与两个下人牵着几条细狗进山撵兔。他们发现窑洞口纳凉的桂花。不知那二公子对下人说了啥,下人牵着狗去了山峁后边,他一人向废窑处攀爬。赵大爷心知大事不好,便隐了身形在暗处观望。魏家二公子是当地出了名的花花太岁,一贯歁男霸女不做人事,村里人见他紧避,不敢招惹。赵大爷望着他走近破窑,接着便传来桂花的怒骂声。两人在窑口撕扯着,渐渐进了窑里的暗处。桂花的叫骂声也渐渐听不清了。再过些时候,那二公子慌慌张张从窑里出来,极快逃走。赵大爷明白发生了啥事,便悄悄隐退。他没想到会出人命,只怕桂花见了他,姑娘家脸皮薄,声名要紧,以后没脸见人。晚间知道桂花已经身亡,赵大爷悔青了肠子。他当时在那紧要关头若不自保,吼一声,桂花也许不会丧命。魏家大公子次日晚亲自找到他,放了狠话,谁敢在这件人命案上多嘴,他定不饶恕。并撇下了五块现洋封口。赵大爷说,那洋钱埋在炕底下的地里,打死他也不敢用那沾着冤魂的钱。

小和尚谢过赵大爷,并保证一定不会连累他。

夏天到秋天,村庄再没发生任何大事,终日为生存忙碌的人们已渐渐将那件事淡忘。只有梁岇下野坟地里的三堆新土上长出了茂盛的杂草。那招魂的纸幡在风中摇曳,久久不落,好象是在向苍天昭示不散的冤气。九月初三,魏财主过大寿,大公子带着衙门一杆人等回村为老爹祝寿。寿宴过后,客人散尽,衙门众人也骑马坐轿回了县衙,大公子留在家里,准备第二日单独回县衙。第二天清早,起早拾粪的穷汉见魏家大门虚掩,门口睡着一人。拾粪的近旁一看,那人身首异处。一股子黑血从门槛下的缝隙淌进稍低的院里。拾粪人的惊叫声招来了众乡邻。有人忙去报官。待官府人赶来,进院,整个一豪华大院听不到一点人声,看不见一个人。几乎每间房里皆有死人。魏家上下三十多口,包括丫环老妈子轿夫马夫,一门尽遭杀戮,没留一个活口。

又是一桩无头大案。官府查到年底,也毫无线索。只有天佛寺的老和尚知道,他的徒儿,八月底下山化缘,从此杳无踪影。魏家村放羊的孤寡老人赵大爷于年关,病死在他的烂窑里。烂炕蓆底下藏着五块崭新的大洋。收殓他的穷人们都说赵大爷一生厚道,死了也不连累乡里,留下充足的丧葬费用。

周德厚从此十分看重李兆辉。暗地里多分他一份红利,卸货装驮等重活不让他动手,只要他养足精神,翻山越岭等荒僻之地,留心察看,为驮队保驾。走私货,一次两次,瞒得了官府,日子久了,难免要走漏消息。一趟私盐回来,至土地岭,眼看已安全到家,众人放松警戒。哪知官府派了人手在岭上设伏。李兆辉奋勇与兵丁们周旋,周德厚等尽皆逃脱。官府兵丁人多势众。李兆辉纵是武功了得,一条腿还是受了箭伤,逃脱不得。羁押在漫川关官家的大牢里。

周德厚使尽了银两,也救人不得。官府定了他匪首的大罪,不日将押往县城,等待处决。

李兆辉的表兄是个不善言语之人,生得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虽不善言语,但心事缜密。他出了个大胆的主意,周德厚听后,思虑再三,觉得事已至此,别无良策,只能铤而走险。

且说官府一班兵勇,押送戴着重枷的李兆辉去县城。那日天色阴沉,走了两时辰便大雪纷飞。一行人至石窑子,吃过午饭。漫川关至县城,是一天半的路程,至石窑子,刚刚三分之一。有人建议雪大路滑,干脆在此歇息,待明日天气好转,一天便到县城。有人说,看这天,雪下得凶猛,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天晴。待过了今晚,积雪盈尺,明晨再想翻越鹘岭,怕是更难。若误了行程,上边怪罪,大家皆要受罚。众兵勇七嘴八舌,他们的头儿却沉默不语。他有另一层担忧。石窑子地面,背靠鹘岭,山势险峻,人烟稀少。路旁的鸡毛小店,周围只七八户人家,荒僻之极。若在此地歇息,他心中不安。早听说鹘岭之上,出没着一股強人,在周围打家劫舍,并劫掠过往客商。押此重犯,责任重大,路途丝毫不能出差错。这样想着,便决定趁积雪尚薄,快速越过鹘岭,今晚赶出山。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山上除了那高大的树木黑黝黝兀立而外,小树荒草皆被雪掩埋。路上积有三四寸厚的雪,脚踏上去,嘎吱作响。这种天气,路上人迹已绝。路在河沟里穿行,路旁几乎没有人家。直至开始爬山,一大片山坡较为漫缓,开垦成庄稼地,散落着十来户人家。家家闭户,但户户房顶升腾着或淡或浓的烟雾。山里人家,不缺木柴,这种天气,无法下地或上山干农活,全猫在家里围炉向火,享受冬闲。几只土狗在雪地里懒洋洋走着,对路上的一行众人,也无心吠叫。有一户人家,在一行人路过时,虚掩的门开了,出来一半大的男孩,观望了行人一阵,拧身跑回屋里,随后扔出一炮仗,“咚”的一声暴响,在寂静的山谷久久回响,吓了众人一跳,且招来狗们的一阵狂吠。

李兆辉戴着沉重的木枷,头发上木枷上都积了层雪。他被众人拥在中间,腿伤未愈,一步一瘸,走得十分艰难。这一声爆竹的声响,勾起了他对年幼时,过大年的怀想。

有次偷来厨房舀水的葫芦瓢,扣着点燃的爆竹,随着“咚”的一声,水瓢飞起来,再落下地,成一堆碎块。他和桂花姐姐正拍手大笑,不防母亲从身后揪住小辫,一阵痛打。

想到年迈的爹娘及兄嫂,不由得落下几滴英雄末路的伤心泪。再想到叔叔一家惨死,他细心盘查,终于血刃了魏财主一家,快意恩仇。又觉心下舒畅,不虚此生。

记得那胡须花白的魏大财主怀里搂着年轻的小妾,半张开的嘴里淌着哈喇子。他先杀魏财主,小妾被热血喷了一脸,惊醒过来,张着嘴发不出声来……你们害死了叔叔一家,就得用全家性命来偿还。

他至今未曾沾过女人,想不通世间男人为了与女人间的片刻之欢,那样疯狂,那样不顾一切?甚至痛下杀手。

一行人踏着积雪,艰难爬上山顶。呼呼北风中,一声尖厉的呼哨,四五十条皂衣大汉从两旁的雪窠里跳出来。他们蒙着面,舞着刀,见人就砍,官兵不敌,被劫走了刑犯。

重刑犯被劫,官府派兵搜山围剿,找到深山悬崖峭壁间的匪穴,早已人去巢空。土匪们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周德厚后来把贩私盐的生意做的更大了,有了钱,置房买地,便有了身分地位。有了身分地位,便与官府搭上关系。

一天深夜,一大汉轻叩周家大门。下人开门,见是一陌生人,便斥责一声就要关门。陌生人报出一名,让下人快快去通报。下人说老爷已歇息,明天再来。陌生人不肯,发起怒来,厉声道:你此时不报,明日便迟了。坏了大事,你家老爷绝不饶你。

下人见来人強横,只得颤魏魏去上房叫醒老爷。只见老爷一听来访人姓名,便立即起床迎候。

下人不解,深夜访客是谁,周大掌柜为何一闻之下,马上起床迎候,不敢怠慢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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