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国宾自打那晚出事后,便紧闭房门,谁也不想见。当村里人都知道玉红不见了的消息后,月娥显得忧心肿肿。
第二天晚上,月娥强行敲开了桂宾的房门,盯着他,猛地摘下墙边的镜子,塞到他手里:“你看你还是个人吗?我聪明、帅气、阳光的儿子哪去了?你帮我找回来!”
承受着巨大压力与煎熬的桂国宾,哭着对月娥说出了一切。妈妈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要什么,妈妈都知道,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长久地瞒住妈妈,不如索性交待,何去何从,也好有妈妈出主意。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阳光大路你不走,偏要去惹一身骚”月娥听完,第一次狠狠打了桂国宾一耳光,“人命关天的,你爸爸刚转业到北京,还没完全扎下根,这事儿不能对他说。”
“妈,你说怎么办?”桂国宾无助地望着她。
“天塌下来有妈替你顶着。”那些天,月娥一直在计划带桂国宾离开村。但村人都知道他们母子,留在村里,是为了桂国宾的学业,她担心走得太急,反引起不打自招的怀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在村里稳一段时间,摸清风向再作打算。
不大与村人拉家常的月娥,一改往日作派,变得非常爱串门,常拿些爸爸从北京寄来的高档物品,东家串串,西家问问,对即将离开村子流露出不舍的神情。得知田秀珍去崇明派出所报案了,她急忙赶回家,与桂国宾商量对策。
“妈,我有她的手机。”桂国宾拿出夏玉红的手机,“夏玉红的。”
月娥眼睛一亮,随之摇摇头:“儿子啊,想好没有?万一她妈、他爸接听了呢?不露馅了吗?”
“妈。”有月娥作支撑,桂国宾放松下来,“这些天,我将她的整过通话记录都作了回放,发觉她曾给她妈妈打电话,说想去外面旅游的事情,我都录下来了,在电话里对她妈妈重播一遍,就可以蒙混过去了。”
“儿子,真有你的。这些天人氏都在房间里捣腾这个啊。”月娥催促着,“你现在赶快用她的电话拨过去试试!”
果然,警方觉得夏玉红健在,没有立案。
后来,妈妈在串门中,知道民警来村里调查了,又故伎重演。
月娥听着村里的风向,觉得他们是安全的,捱着拿到国宾的通知书再热热闹闹离村,也许都没事。
可是,尽管没有立案,但朱寿俭带着民警调查的脚步,却从没停止,给桂国宾母子俩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他们也担心三番五次的通话后,夏玉红不能现身露面,终会露馅。
他们母子,不得不再次做着离村的打算。谁料,桂国宾母子还来不及实施离村行动,朱寿俭就来村里调查了。
儿子再聪明,也是一个刚走出校园的毛头小伙,沉不住气,会交待出一切的!月娥看着桂国宾被留在怀疑的人群中,百味陈杂。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朱警官的目光,一直盯在儿子身上,像剑,剜着她做母亲的心。
被排除在外的月娥,透过窗户,看着朱寿俭走向儿子,心里格登一下,本能地在心里说:“完了!完了!儿子这下完了!”儿子若出事,她还什么活头?她猛烈地摇摇头,必须要中断这次排查,不须付出一切代价!
火灾,也许只有火灾,或是再死一人,才能中断这次排查!月娥思忖着,在村人当中寻找作案目标,但东走西窜,发觉家家户户都因夏玉红疑似被杀案件,而关门闭户,唯有夏家无心过日子,大门洞开,她慑手慑脚地溜进厨房,断然割断了煤气管,划着一根火柴,扔了过去。
月娥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夏玉红72岁、眼花耳聋的奶奶在房里,根本不知道厨房里发生了什么。
月娥从夏家的屋后,绕到了村中央,对着漫天大火,喊开来。
虽然这场火,大得超过桂国宾母子的想象,事后,他们也非常后怕:万一这场火没有及时灭掉,村里所有房屋将被毁殆尽,村里会死多少人,他们也不好断定。但是,阻止了这场调查,能让儿子死里逃生,她这个做母亲的,理所当然地要不惜一切代价。
眼见调查的势头越来越凶猛,桂国宾母子俩觉得村子里不能再呆了,什么面子啊,自尊啊,比起命来,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朱寿俭很快反应过来,在她好不容易调动全村人强行将他拉上警车、去医院的路上,朱寿俭却又突然要折回身。好在开机耕车的,是她娘家远房的侄儿,平时没少照顾他,机耕车挡道,为母子俩到上海联络关系,寻找帮助,赢得了时间。
只是母子俩千算万算,还是在火车站的深夜,落入了法网。
夏雨禾是在学校晨读时,得知杀害姐姐的凶手被捕的,她来不及在电话里向妈妈细问情况,让同桌代她向老师请假,就匆匆忙忙钻进了晨雾中。
夏雨禾的身影,在山峦之间画着弧线;她的双足,如踩风轮,很快越过山道,来到芦苇湖。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觉前面有一群穿警服的人,在挖掘着什么,本能驱使着她加快了脚步。
当夏雨禾跑过去时,一眼就看到朱寿俭从芦苇丛的泥坑里,抱起了姐姐,只需要一眼,她就知道那是姐姐无可代替的身体!只是,姐姐那袭美丽的红裙,怎么撕扯成了一缕一缕的?她痴呆的目光,落在带手铐的桂国宾身上,定住不动,好像在努力思索,眼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当众民警抬着姐姐的尸体上岸时,雨禾才如梦初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一个猛子扑向桂国宾,扑打着:“还我姐姐!”
民警们赶紧拦开了她,将桂国宾押上警车,车轮滑动时,雨禾依旧在追着警车时哭时笑:“还我姐姐……”
“好好一个女孩,听说画画得不错,学习成绩也不错,这下给毁了!”徐警官透过车镜,望着疯疯颠颠的夏雨禾,发出沉重的叹息。
一旁的朱寿俭猛烈地摇摇头,似乎在努力摆脱某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悲剧到此为止!”
事实上,悲剧远没结束,杀害夏玉红的真凶浮现水面,只是悲剧的开端。在随后的三个月里,爸爸夏成福在翻盖烧毁的房子时,因心神不定,从屋顶上掉下来,活活被摔死;爷爷急火攻心,含恨离世;奶奶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不久也去世了,母亲田秀珍一直有内风湿的毛病,亲人连续离世的重重打击,导致她病情加重,成了半个瘫痪,整个家庭沉浸在悲伤之中。雨禾不肯上学,她们母女俩,一个像祥林嫂,一个像疯子,她们的哭喊,时常飘荡在村子上空,村人们由同情,已渐渐转为不耐烦,唯有朱寿俭带着日用品,前来探望,她们才恢复一点人的情智,田秀珍拉着朱寿俭的手问他:“朱警官,村里都说他家有后台,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是不是真的要放了凶手?这天下还有没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