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身商海的桂云龙,明白将十二年前惨痛的家底,拿出来唠叨、倾诉,是不明智的,他只有用橡胶封紧,埋在心底,而一经撕开久封的橡胶,往事则如开闸的水,总在心间流淌,而易立秋,则是他命运转折的人物,总是在回忆中被提及;小小年纪、拥有双博士学历,会中、英、法、德等六国语言,自诩才华盖世的桂盛栋,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对于叔叔屡次提起的易立秋,更是激起全所未有的好奇与探究,若是一天中,叔叔不提及,他反倒会主动问及。
叔侄俩对话中所提及的人物,易立秋的频率最高。一向持才自傲的桂盛栋,变得平易随和,主动下到集团运输基层,研究起运输大货车,与司机打成一片,让他们教他开大货车、面的;还对车辆的喷漆工序,产生极浓厚的兴趣,他不再安于待在办公室,与工人们打成一片的他,开着大货车,在国道、荒郊野外,撒下肆无忌惮的欢笑。
桂盛栋没有架子、亲民的随和形象,获得集团上下如潮的好评。
桂云龙听在耳里,欣慰在心上。除了日常事务,他每天必出席的的邀约,被桂盛栋安排得井井有条。他的公务、应酬,安排得恰到好处,他的时间,都在高效利用。
桂云龙参加完市总商会的晚会,已九点半了。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棉絮一样。桂云龙才发觉,离年关只剩十天了。想起交代桂盛栋筹办年会的事情,就拨通了他的电话,想将年会的相关事宜,再合计一下。
没想到,桂盛栋还在郊区学开面的,桂云龙有点恼火:“凡事莫太。亲民固然是好,但要有度,你毕竟是财务总监,不是面的司机。”
“叔叔,我跟同学在一起,暂时回不来。”桂盛栋道,声音似乎有点惊慌,但所有事务,他还是安排得相当有条理,“年会的事情,我在皇庭国际大酒店准备好了。两天后,也就是这周五九点,准时召开!请了武汉艺术名家演唱助兴,穿插了抽奖领奖互动游戏,保证水准是一流的;我出来时,就安排好金秘书将请柬及名单放在你办公桌上,你过目完毕后,我明天就派送,叔叔放心,叔叔交待的事情,永远第一!”
“好,我立即回办公室核实一下名单,你明天就不要出去了。到傍晚,陪我一起,将一些重要领导的请柬,还有春节礼物,亲自派送。”桂云龙交待事务的口气,缓和下来,“人家要的,就是一个味。”
“好的,叔叔!”桂盛栋要挂电话时,想起什么,忍不住又问道,“对了:易立秋算吗?”
桂云龙愣住了,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将易立秋当最好的哥们,好像不算是重要领导。
“我把他也算在里面了。”桂盛栋道,“这是我唯一拿不定主意的,我想其他人,我不会安排错。”
“算上,也行。毕竟,他代表重案队,一人顶四。”桂云龙豁达地道,“记住,明天五点,我们吃完工作餐,就都派送出去。大家都忙,不提前一天通知,是不礼貌的。”
易立秋对于叔侄俩的安排,不得而知。从泰国鱼翅村出来后,他的兴趣,立即被案情牵引。此刻,更确切地说,是晚上九点半,家家户户腌制的腊鱼腊肉,已飘荡着浓浓的年味。可易立秋接到了指挥部电话:在奓山荒野,一个十七岁男孩,在下晚班途中,被撞身亡,车辆逃逸。
易立秋二话没说,挂了电话,与刘军立即赶往现场。
寒风凄雨,点点雪花兀自在夜幕中飘零。一个十七岁少年,血肉模糊地横卧在奓山荒野,他的面孔,比飞舞的冰雪还冷;他的眼神,比凄凉的风雨还绝望。
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野岭,人烟罕至的风雨夜,是肇事车辆逃逸的“元凶”:因为没有目击者,因为风雨洗涮着逃逸的罪痕,因为心怀侥幸……灯光,如同刀剑,刺入令人悚目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