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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节魏晋战乱中的陕西

书名:陕西简史  作者:刘东社  本章字数:17299 字  创建时间:2021-01-29 16:41

一、张鲁与汉中五斗米道政权

张氏家世背景东汉末年的农民大起义,带有明显的宗教色彩。史称:“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骆曜缅匿法因史失其载,详情已不得而知,张角兄弟以太平道组织的黄巾大起义为众所熟知,但川陕地区的五斗米道政权则更具有自己的特色。

道教形成于汉代,既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又有着复杂的思想渊源,可谓“道家之术,杂而多端”:先秦以来的神仙思想,道家学说,传统的鬼神祭祀,谶纬,占卜、禁咒等巫术,都是它的源头之一。原始道教中影响深远的五斗米道,一般认为创自于张陵。《三国志》谓:“张鲁,字公祺,沛国丰人也。祖父陵,客蜀,学道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百姓。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陵死,子衡行其道,衡死,鲁复行之。”据此,张陵、张衡、张鲁祖孙三代俱创教、传教于四川地区,但其原籍却是江苏人(丰为今江苏丰县)。正史所载三张生平较为简略,而道教文献和笔记野史中关于他们却有不少记载。根据《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18、葛洪《神仙记》、《酉阳杂俎》、《癸巳存稿》卷13引《女仙传》、《云笈七签》卷28、《舆地纪胜》卷146引《元丰九域志》、《三洞群仙录》引《仙传拾遗》等记述,张陵(34—156)为西汉开国功臣留侯张良的八世孙。张良生平世人知之甚详,照司马迁的记载,张良(?—前186)字子房,其先本为韩国公族,相传系城父(今安徽亳州市东南)人,其祖父开地、父亲平相韩五世。秦始皇统一全国灭韩后,张良“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后与力士用大铁椎狙击秦始皇于博浪沙中,行刺失败遭官府追索,不得已而变更姓名,逃亡至下邳(今江苏睢宁县北)。以后机缘巧合,从黄石公学《太公兵法》。秦末,张良在留(今江苏沛县东南)见刘邦,从此成为刘邦重要谋士。西汉开国后,张良多病,晚年表示“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并“学辟谷,道引轻身”。按《汉天师世家》的说法,张良生张辟疆与张不疑,不疑生张典与张高……陵祖父为张纲,曾任南安太守,《华阳国志》称之为楗为太守,得仙道而升度,民间立祠纪念。张纲生桐柏真人大顺,桐柏真人生张陵。传说张陵于光武帝建武十年(34年)三月十五日生于吴地天目山,7岁读《道德经》就能达其旨,此后入太学,“于天文地理河洛图纬之书皆极其妙,通习坟典,所览无遗”,并在天目山讲学,从其学者达千余人。以后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明帝永平二年(59年)拜巴郡江州(今重庆市)令。久之,退隐北邙山,朝廷征为博士而不起。晚而学长生之道,得黄帝九鼎丹法。和帝永元四年(92年),与妻孙氏自河洛入蜀。顺帝时,张陵与弟子修道鹄鸣山(今四川大邑县西,即青城山东南岗),永和六年(141年)作道书24篇,自称“太清玄元”,“太上以汉安二年下二十四治应天二十四气,合二十八宿付天师张道陵奉行布化,以芝草图经历神仙为事,任采延年药饵金液丹”。并以符水咒法为人疗病,创立“天师道”。张陵以丰沛之人却能入川立教,因正史记载简略,自不免启人疑窦;而道教文献则多事铺张敷衍,其世系、行状等恐未可尽信。张陵着作传于今者,仅有敦煌卷子《老子想尔注》,内称老子为“太上老君”,文辞又多与《太平经》合,这也易引起后人妄加猜议。又世传张陵着有《峨眉山灵异记》,当系伪托之作。

张陵事迹史载本来就少,其子张衡于史书更是一笔带过。唯史载张鲁继行父祖之道,“益州刘焉以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将兵击汉中太守苏固。鲁遂袭修杀之,夺其众。焉死子璋代立,以鲁不顺,尽杀鲁母家室。”以后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谓张修应该就是张衡,竟引得后世史家莫衷一是,或然或否,已难以深究。

张鲁雄据巴汉三十年据《三国志》本传及《后汉书》的所载,刘焉控制川蜀时,就已利用过五斗米道,而张鲁的母亲原系巴郡妖巫,故“张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来焉家”。张鲁利用其家世代“天师”的特殊身份,杀张修而夺其众,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刘璋袭领父位后,愤而“杀鲁母及弟”;并多次派庞羲等人率军攻打张鲁,巴西一带之张鲁部众多被击破,刘璋遂命庞羲为巴西太守,专门“领兵御鲁”。

张鲁于汉末崛起,利用五斗米道起兵反汉,其初始与北方之张角以太平道发动黄巾大起义,容或有相似之处,视其为农民起义亦大体不差。但自占据汉中后,张鲁即建立了政教合一政权,逐渐转化为一股地方割据势力。史称其在汉中,沿用张修之法,人有病者,“加施净室,使病人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五斗米师也。”张鲁不仅袭张修之法,且有增饰,如“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而更为重要者,张鲁“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皆教以诚信,不欺诈,有病自首其过,大都与黄巾相似。诸祭酒皆作义舍,如今之亭传,又置义米肉,悬于义舍,行路者量腹取足,若过多,鬼道辄病之。犯法者,三原,然后乃行刑。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雄据巴汉垂三十年。”若以张鲁败降的建安二十年(215年)逆推,则张鲁据有汉中当在灵帝中平二年(185年)稍后,可见其起兵正与黄巾相前后。

东汉桓灵以后,天下大乱,农民起义与原始道教生成彼此交错,其间政治腐败、吏治混乱、饥疫流行、民人迁徙、佛教初兴等诸多因素都起了刺激、诱发的作用。下层小民于乱世之中无所依托,铤而走险欲以“黄天”代替“苍天”是一条出路,象张鲁那样割据一方“乱中求序”也是一条出路。张鲁在汉中的所作所为,确实反映了农民心目中原始的“均平”、“太平”思想,也确实富有社会意义,因而“民夷便乐之”,“小人昏愚,竞共事之”。至于“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也”,则反衬出混乱年月宗教这种有组织性团体的威慑力量。张鲁以“天师”身份雄据汉中,他既是政治首脑、偏霸之主,又是宗教领袖、精神权威,在其治下的巴汉地区,社会秩序得以恢复是事实,但也不宜作过多拔高。如后世或谓之“原始共产主义”,或谓之封建思想统治下的“沙漠中的绿洲”,则恐有溢美之嫌。

张鲁败降与五斗米道北传张鲁控制汉中与巴郡后,因境内秩序稳定,吸引了大量外地流民来归,仅关中民众经子午谷投奔汉中者即达数万家。东汉朝廷“力不能征,遂就宠鲁为镇民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贡献而已”。曹操自赤壁战败后,留曹仁守江陵,命于禁驻襄阳,自己领残兵北还,着手扫荡北方各股残余势力。建安十六年(211年),曹操统军进入关中,迅速击败马超、韩遂,进占凉州。这样,张鲁政权的北境面临强敌窥伺,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建安二十年(215年),曹操终于腾出手来,调集10万大军远征汉中。曹军由陈仓(今陕西宝鸡市附近)出散关,以名将张合率5000精兵为先锋,一路锐不可挡,直逼阳平关。消息传来,原本就缺乏坚守信念的张鲁立刻打算投降,其弟张卫执意不肯,自领数万人死守阳平关。结果,曹军长驱直入,一战即破关斩卫,张鲁遂逃奔巴中南山。处困绝之境,张鲁部下建议“悉烧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达。今之走,避锋锐,非有恶意,宝货仓库,国家之有。’遂封藏而去。”曹操抵南郑后,闻听此事,大为赞赏,且张鲁本来就有归降之意,乃派人劝慰张鲁出降。张鲁携全家出山降曹,曹操拜其为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邑万户;张鲁的五个儿子及部下阎圃等皆封列侯,曹操还为自己的儿子彭祖(即后来的燕王曹宇)娶张鲁女为妻,双方结成儿女亲家。

投降后的张鲁被曹操“待以客礼”,极尽恩宠之事,次年死后,即葬于邺城(今河北临漳县)。张鲁以一降将而受曹操礼遇,不仅仅缘于其偏霸之主的身份,也不仅仅缘于其有“归命国家”之善举,而主要缘于其教主的特殊身份及其潜在的巨大号召力,使曹操不能不着意大加笼络。随着张鲁的归降入京,其部属、教民也大量北迁,散布于河、洛之地,五斗米道遂在中原地区流传开来。

二、诸葛亮北伐中原

《隆中对》中的北伐战略构想汉末丧乱,群雄竞起,辗转流徙或乍起乍仆者不可胜数。刘备以汉景帝子中山靖王刘胜后裔和当朝皇叔的特殊身份,早年得商人苏双、张世平等资助,得以聚徒兴兵,平黄巾后逐渐自成一系。然而,数年间,刘备因将寡兵弱而先后依附过公孙瓒、陶谦、曹操、袁绍、刘表等人。

投依荆州牧刘表时,刘备深知乱世争雄中人才的重要性,在新野一带即笼络人心、招贤聚才,一时“甚得众心”,“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以至于刘表也“疑其心,阴御之”。此间,经名士徐庶、司马徽等人的推荐,刘备遂三顾草庐,诚邀号称“卧龙”、“伏龙”的诸葛亮出山,辅佐自己诛残讨贼、兴复汉室。诸葛亮(181—234),字孔明,琅邪(今山东临沂市北)人,在中国已属妇孺皆知的历史传奇人物,并因文学艺术的加工夸张而被视为智慧的化身。诸葛亮在回答刘备提出的如何兴复汉室、争衡天下问题时,留下了一段琅琅上口的着名答词,即《隆中对》或《草庐对》。通过对各股势力的分析,诸葛亮准确地预估了天下三分的趋势,建议刘备夺取荆、益,“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一旦将来“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据此可知,诸葛亮为刘备规划的近期目标是取荆、益,于鼎足三分中获其一;至于北伐中原,则属较为遥远的模糊构想,仅粗略设想了两路出师,一攻中原、一出关中的基本战略框架。

所谓六出祁山赤壁战后,天下三分之势已成。曹操北还,略定关中,进取汉中,复集中力量整顿内部。至建安廿五年(220年),操死而子丕继魏王位,遂废汉献帝自立,曹魏政权成立。刘备于赤壁战后,得到荆州之武陵、长沙、桂阳、零陵、江夏诸郡;又以诈术夺取了刘璋的益州(214年),复击斩夏侯渊,从曹军手中抢夺了汉中(219年)。正当刘备大肆扩张势力之际,从江陵北伐的关羽一军却后路被抄,孙吴派吕蒙袭夺江陵,关羽败走麦城(今湖北当阳东南)且遭擒斩。曹丕称帝的次年,刘备也于成都登基,建蜀汉政权。公元222年,刘备以替关羽报仇为名,起兵大举攻吴,却被陆逊火烧连营,大败而归。败归白帝城后,次年,刘备即在羞愤交加中死去,临终托孤于丞相诸葛亮,令其辅助后主刘禅。

刘禅即位后,诸葛亮以丞相兼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按照自己的一贯主张,诸葛亮首先恢复了和孙吴的联盟关系。其次则全力治蜀,于行政、法令、用人、经济、文教诸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再次,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统军分三路南征南中地区反叛的西南夷,即所谓“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他以攻心战术,收服孟获,留下了“七纵七擒”的佳话。最后,内部既安,诸葛亮遂自建兴五年至十二年(227—234年)多次出兵北伐曹魏,直至鞠躬尽瘁、赍志而殄于军中。

关于诸葛亮北伐的次数,自古就有六出祁山之说,近代史家则有4次、5次、6次、7次诸说。此处仅据史籍所载,依6次旧说略述其作战梗概:

(1)首出祁山。建兴五年(227年),诸葛亮屯兵汉中,发布《为后帝伐魏诏》,并向后主呈着名的《前出师表》。次年春,诸葛亮率兵数万北攻祁山(今甘肃礼县东北祁山堡)。此次出兵的背景,缘于魏将孟达欲举兵叛魏投蜀,但因事机不密,被司马懿迅速扑灭。诸葛亮鉴于敌方内应已不复存在,遂不取魏延出褒中、循秦岭东下由子午谷攻长安的冒险计策,而令蜀军直进陇西,欲从坦道平取陇右。为此,他遣镇东将军赵云、扬武将军邓芝率少量疑兵据箕谷(今陕西勉县东北),自己挥军趋祁山。蜀军前锋迅速进占街亭(今甘肃庄浪东),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皆叛归蜀汉,关中响震,魏国朝野为之惊惧。其后,因马谡违背节制,被张合击败,街亭失守,诸葛亮遂拔西县千余家撤回汉中。

(2)围攻陈仓。蜀军一出祁山败归后,魏将曹真便估计,诸葛亮“后出必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王生守陈仓,治其城”。建兴六年(228年)夏,魏与吴战而大败。诸葛亮闻“魏兵东下,关中虚弱”,乘机于当年十二月率军出散关,以数万大军围攻陈仓。守陈仓魏军虽仅有千余人,但已提前作好了准备。诸葛亮先劝降守军,未成,乃起云梯、冲车临城,又做井栏(以木石搭架,高百尺,状若井栏)下射城中,复以土丸填堑攀城,再掘地道穿城,均未能成功。蜀军昼夜急攻,长达20余日,却不能克。曹魏速派张合救援,但张氏临行前已预料:“比臣到,亮已走矣”。事实确如此,诸葛亮见顿兵坚城之下,又兼粮草已尽,即果断停止进攻,待魏援兵抵达时,早已撤离。魏将王双挥军追击,被诸葛亮设计击斩。

(3)取武都、阴平。建兴七年(229年)春,诸葛亮派部将陈式进取武都(今甘肃西和东南)、阴平(今甘肃文县西北)二郡,意在诱敌增援。待魏将郭淮带兵前来截击时,诸葛亮自己领大军急插敌后,直逼建威(今甘肃西和县),对敌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迫使郭淮迅速退走。蜀军不战屈人之兵,遂取得了此二郡。

(4)屯军御敌。建兴八年(230年)七月,曹魏调集大军分兵三路共攻汉中:司马懿由西城(今陕西安康市西北)西进,张合自子午谷南下,曹真从斜谷(今陕西眉县西南)南进。诸葛亮统大军赴城固一带防守,又以李严之子李丰代父职为江州都督,急调李严率兵两万增援汉中。适逢大雨连绵,道路不通,双方只好各自退军。

(5)再出祁山。建兴九年(231年)二月,诸葛亮出军再围祁山,始以木牛运粮。蜀军先朝东北攻上邽(今甘肃天水市),以奇袭方式击败郭淮、费曜;旋又西进卤城(今甘肃天水与甘谷之间),亦无大获。时至六月,蜀军粮尽,诸葛亮被迫退军,魏将张合率军尾追至木门(今甘肃西县东南),被诸葛亮设伏射杀。

(6)末次出师。经上次蜀军围攻祁山后,司马懿属下谋士杜袭及督军薛悌等人,“皆言明年麦熟,亮必为寇,陇右无谷,宜及冬豫运”。但司马懿却判断:“纵其后出,不复攻城,当求野战,必在陇东,不在西也”。由于此前数战,诸葛亮均因粮草不继而难有作为,故自撤军后,即整军、劝农、积谷,又制作木牛、流马,为再次北伐作准备。建兴十二年(234年)二月,诸葛亮率兵10万出斜谷,进据武功的五丈原,与司马懿对峙于渭水之滨。次番出兵,与前几次略有不同:一是以前蜀军每次仅动用数万人,这次却“悉大众”而出,似乎志在必得;二是用兵方略不象以前那样急进急退、寻巧取胜,却直出褒斜谷,不避蜀道之难,敢于冒险;三是与敌以主力相持,意在决战,诸葛亮“以前者数出,皆以运粮不继,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魏蜀两军对峙百余日,诸葛亮数番挑战,司马懿坚守不出。延至八月,因长期“食少事烦”,积劳成疾,诸葛亮不幸病死军中,蜀军只得退回。

几点评析自诸葛亮去世后,关于其晚年多次用兵伐魏之成败得失,历来人言言殊,迄今难有定论。首先,《三国演义》等文学作品所描写的或俗语所说的“六出祁山”,本属小说家言,自不足论。若考诸史册,真正意义上的诸葛亮北伐显然不足6次,起码前述第四次(230年)纯属防御行为,且双方有出军而无交战;而蜀军实际出祁山者也仅有建兴六年、九年这两次。所谓“六出祁山”,就其出兵次数和作战区域言,俱属名不副实。

其次,诸葛亮明知魏、蜀国力异常悬殊,为何还要连年用兵呢?换言之,北伐的战略目的究竟何在?历来史家对此多有论说,其大要则不出兴复汉室、以攻为守、蚕食雍凉三说。建安廿二年(217年),法正劝刘备规取汉中时曾说:夺取汉中后,可“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今之研究者,亦有人据此谓法正的上中下三策就是北伐的战略目的。但此说似乎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即法正所言,乃就取得汉中的好处立论,诸葛亮却是越境弄兵,两者有质的不同。传统所谓“兴复汉室”云云,本来就是刘备君臣长期挂在嘴上的说辞。刘备以汉室之胄自居,却又兵微将寡,一生与曹操角逐,自不是对手,与孙权较量,也无优势。当年以惊弓之鸟羁旅寄寓于刘表翼下,孔明劝其取荆州,他自称“不忍”,后人赞其重“信义”,实则“不忍”仅系“不敢”的遁词。细读史者,多能感知刘备的善于做作、虚诈与收买人心,以至赵翼也称其用人能“以性情相契”。然观刘备的作为,反复无常、朝秦暮楚之事屡见不鲜,当时已有“备数反复难养”之评,所谓“信义”、“性情相契”等,俱表象耳。天下三分尤其三国各自建立政权后,汉室之衰颓早已无可挽回,稍有才智者无不洞若观火,雄略如刘备、聪睿若诸葛亮者流,又岂能不知!此时若仍然幻想以北伐来倾覆曹魏,重建刘汉一统天下,如非书生议政、纸上谈兵,就只能是虚张声势、以进为退。不过,蜀汉政权以绍述、兴复汉室为立国的政治资本,“兴复汉室”这杆舆论宣传的大旗自然不能不扛到底。但若真以为诸葛亮北伐的真正动机在此,则未免有点小视了诸葛亮的才略。

其实,自刘备死后,蜀汉与东吴重修旧好,以两弱联合抗一强,与魏形成犄角之势,鼎立的三足谁也无法一口吞灭对方,这已是当时有识之士的共识。若单就魏蜀两国而言,史载刘备称帝时(221年),蜀国人口为户20万,口90万,至刘禅降魏时(263年),所呈送的士民簿“领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即蜀汉政权42年间,人口变化并不大,基本在近百万人左右。曹魏晚年户口数为66万余户,口443万多。以口数计,魏为蜀之近5倍。蜀汉亡国时军队仅有10万多,曹魏兵力当在50万人以上,亦相差悬殊。就控制版图言,魏奄有北方十二州之地,蜀汉仅据一州略多。总之,蜀汉无论版图、军力,还是人力、财力,均无法与曹魏相抗衡,故人谓“孔明起巴蜀之地,蹈一州之土,方之大国,其战士人民,盖有九分之一也”。任凭“人谋”多么重要,任凭诸葛亮才略如何超群,若欲以此实力去“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不啻为白日梦语。此外,自刘备入川之后,蜀汉已成保据之业,而难图境外发展,古人对此多有评述。如崔浩批评陈寿赞誉诸葛亮过当,认为刘备之于诸葛亮,始有鱼水之喻,终有白帝托孤之词,备与诸葛却“不能与曹氏争天下,委弃荆州,退入巴蜀,诱夺刘璋,伪连孙氏,守穷崎岖之地,僭号边夷之间,此策之下者,可与赵他(佗)为偶。”苏洵则说:“古人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守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王夫之径称,孔明据益州,“蜀汉之保有宗社者数十年在此,而卒不能与曹氏争中原者亦在此”。确实,川蜀一盆地耳,北有蜀道、剑阁之险,左有峡江重障之阻,右为边鄙荒渺之区,坐守有余而进取颇难。纵观中国历史,从无起于、据有川蜀而能平定天下者,此前之公孙述,此后之成汉李氏、王建、孟知祥辈,即是其例。再者,当年隆中对策孔明设想的北伐,系天下有变则两路出师。诸葛亮晚年天下既无变,曹魏更趋稳定,且蜀已丧失荆州,“跨有荆、益”已成泡影,以益州之众出秦川则可,“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全无可能,这样的单腿北伐又如何能成霸业、兴汉室?

因此,诸葛亮北伐的战略目的与实际效果都显示了以攻为守的思想。《华阳国志》谓之“以弱为强,犹可自保”,即“小国之虑,在于时立功以自存”。传世的《后出师表》讲得明白:“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合、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诚如后人所云:“夫公固全局于胸中,知魏之不可旦夕亡,而后主之不可一隅以光复也。其出师以北伐,攻也,特以为守焉耳。”因为“不如此,欲求三分,不可得也”。总之,以当时魏蜀国力、形势度之,以攻为守者或有可守,坐守待攻者守亦不能。

最后,陈寿在《诸葛亮传》中虽寄托了无限崇敬之情,仅于传末评曰:“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但却由此引起后世史家无穷非议,有识之如刘知几竟也在《史通》中入之于“曲笔”,至今仍有史家不值陈寿之词。其实,与诸葛亮并世及稍晚之人,大家啧啧称道孔明者,主要集中于其“善治国”、“明于治”、“政修民理”等方面,誉之为“当世伊、吕”、“管、萧亚匹”,称为“匡佐之才”、“天下奇才”、“英才”、“贤相”等;后世之人则更为推崇其“忠顺勤劳”、“忘身忧国”、“一心在国”的忠贞品性和臣子风范,至于军事方面则颂其“耕战有伍”,但其战略战术方面究竟有何特异之处,似乎并不突出。虽然诸葛亮自己十分强调奇谋的作用,一再主张“用兵之道,先定其谋,然后乃施其事”。又云:“故军以奇计为谋,以绝智为主”。虽然当时人也赞誉诸葛亮提兵数万,竟使得对手司马懿“据天下十倍之地,仗兼并之众,据牢城,拥精锐,无擒敌之意,务自保全而已”。可如果仔细检讨诸葛亮的数次出兵,首战失在用非其人,当年刘备曾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但诸葛亮却“犹谓不然”,且“深加器异”,竟不以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致街亭失陷而全军溃退。二次北伐,蜀军未出,即已被司马懿等料敌机先,战略上已失却主动,后强攻陈仓20余日,诸葛亮用尽百般手段,却对陈仓城无可奈何。取武都、阴平之役,亦不过小有斩获而已。再出祁山,因魏将司马懿与张合意见分歧,诸葛亮曾大败魏兵,却仅仅“获甲首三千”,伏杀张合已算是最大的战绩。末次出兵,魏将司马懿曾言:“亮若出武功,依山而东,诚为可忧;若西上五丈原,诸将无事矣。”结果,诸葛亮果屯于五丈原,后以无功而卒于军中。确实,正如陈寿所言,诸葛亮之所以“连年动众,未能有克”,主要缘于“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因此,就总体而言,诸葛亮的北伐可谓胜少败多,或局部战术有小胜而全局战略归于失败。当然,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的精神,确实值得后人分外敬重,然其长于治国而短于将略,却也是不必讳言的事实。

三、弘农三杨与八王之乱

杨氏柄政西晋政权于太康元年(280年)平吴后,天下重归一统。伐吴时晋武帝曾下诏声称,灭吴旨在“戢兵静役,与人休息”,但揆诸实情,“戢兵”的目标算是暂时达到了,“与人休息”却成了空话。从曹魏晚年积聚起来的种种内外弊端,随着“外惧”的消失便立刻暴露了出来。首先是西晋从一开国,即错误地借鉴了曹魏禁锢诸王导致江山易手的虚假历史教训,“思改覆车”,大封宗室,且以宗王都督重镇军事,尤其豫、冀、雍凉、青徐四个地区自始至终掌握在司马氏手中。这些出镇宗王大权在身,手握重兵,“或出拥旄节,莅岳牧之荣;入践台阶,居端揆之重”,渐成尾大不掉之势,不仅不能做“磐石之宗”以“镇国卫上”,反而成了威胁皇权的急先锋。

其次,晋室君臣多系世族出身,既乏雄才大略,又无经国远图,为政则猥琐多弊,处世则苟安易足。当时臣工对此多有议论,且颇多忧虑之词,如刘毅曾当面讥刺晋武帝可方之东汉桓、灵那样的昏君。何曾亦私下与人言,武帝君臣临朝“未尝闻经国远图,唯说平生常事”,因而预感到“及身而已,后嗣其殆乎”?

最后,西晋统治者生活上迅速腐化,个个贪婪无厌,以奢侈淫逸为能事。又喜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论士风则寡廉鲜耻,言政风则萎靡因循。晋武帝为采民女充实后宫,多次下令禁断民间婚姻,灭吴后全盘接纳孙皓宫女5000余人,后宫佳丽竟逾万人。上行而下效,大小臣僚无不优游逸乐,以豪华相尚。何曾日食万钱,其子何劭则日食两万钱;石崇与王恺的斗富,已为世人所俱知。至于王戎之卖李钻核,“积实聚钱,不知纪极。每自执牙筹,昼夜计算,恒若不足”。王衍家里之聚敛“阿堵物”,和峤之有“钱癖”,都活脱脱显露出一副副财奴的嘴脸。当时的贵族官僚、商贾士子莫不视钱如命,为了钱,可以丧尽廉耻;为了钱,可以杀人越货。故鲁褒作《钱神论》,尖刻嘲讽“洛中朱贵”对“孔方兄”的痴醉神迷,也为我们留下了西晋世风的真实写照。

正是在这样贪鄙龌龊的氛围中,西晋的一统江山变得昙花一现,迅速在内斗中走向了崩溃。太熙元年(290年)四月,晋武帝死,太子司马衷即位,是为惠帝。按武帝的临终安排,由重臣杨骏辅政。杨骏(?—291),字文长,弘农华阴人,先祖在汉朝历任高官,号称四世三公。其人早年曾任高陆令,骁骑、镇军二府司马。早在司马昭掌权时,杨骏的侄女杨艳(其父为杨文宗)因“聪慧,善书,姿质美丽,闲于女工”,而被纳为世子司马炎(即后来的晋武帝)妃,武帝即位后,即册为皇后(元皇后)。杨艳因母亲赵氏早卒,幼时由舅母抚养,稍长又依于后母段氏之家,故颇知世情冷热,为人亦大度。武帝时“甚被宠遇”,生有三子三女,即毗陵悼王司马轨、晋惠帝司马衷、秦献王司马柬及平阳、新丰、阳平公主。而杨骏的女儿杨芷,字季兰,也在咸宁二年(276年)继其堂姐之后被武帝立为皇后(悼皇后)。杨芷虽然也姿色出众且“有妇德”,也“椒房甚有宠”,可惜子嗣不旺,仅生一子,又“早薨,遂无子”。杨家有两女均为武帝皇后,自然倍受恩宠。杨骏遂“以后父超居重任”,由镇军将军升为车骑将军,封临晋侯。史称晋武“帝自太康以后,天下无事,不复留心万机,惟耽酒色,始宠后党。”杨骏与其弟杨珧、杨济把持要职,势倾天下,时人有“三杨”之号。

杨骏的为人,当时就有人称其“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武帝末年,杨骏已是权势熏灼,专权好利。武帝病危时,原来的开国佐命功臣凋谢已尽,一时竟无合适的顾命大臣人选,举朝不免为之惶惑不安,计无所出。据说,杨骏趁机“尽斥群公”,自己亲侍左右,然后“改易公卿,树其心腹”。武帝偶有察觉,曾面斥杨骏,并诏命中书省以汝南王亮与杨骏“夹辅王室”。杨骏“恐失权宠”,竟然到中书省查看诏书,顺手牵羊将诏书藏匿了起来,中书监华廙大为恐慌,亲身前往索要,杨骏就是不给。转眼间,武帝已到弥留之际,悼皇后奏请由其父杨骏辅政,武帝点头认可。随后所拟之遗诏,除颂赞虚词外,在杨骏原官衔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基础上,又擢补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即以杨骏“正位上台,拟迹阿衡”。惠帝即位后,杨骏为确保其权位,以外甥段广、张邵担任近侍之职,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于是公室怨望,天下愤然矣”。这样,杨骏在声势煊赫的表象下,已将自己置于争权而毁身灭家的火山口上。

两后党争权虽说杨骏的弄权已经引起西晋宗室的普遍不满,然而首先出头发难的却是一位女子,她就是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贾南风(256一300),平阳襄陵(今山西襄汾东北)人,系西晋重臣贾充之女。河东襄陵贾氏,自汉代以来“世为着姓”。自贾习以下,贾逵、贾充父子仕魏均居显官。贾充(217一282),字公闾,早年袭父爵阳里亭侯,由尚书郎累迁至汲郡典农中郎将、大将军府长史。甘露二年(257年),镇东大将军诸葛诞起兵反对专权的司马昭,次年春即被灭。在此事变中,贾充因功进爵宣阳乡侯,迁廷尉,后转中护军。景元元年(260年),魏帝曹髦鉴于司马昭专权,自己“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在说出了“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的名言后,亲率宫中僮仆、卫士数百人去攻打司马昭。贾充即率兵在南阙抵挡魏帝,且鼓动太子舍人成济挥戈刺杀曹髦。元帝曹奂即位,贾充进封安阳乡侯,统城外诸军,加散骑常侍。由于贾充长期追随司马氏家族,而魏晋嬗代之际“军国多事”,故朝廷机密贾充“皆与筹之”。西晋开国后,他以司马氏“腹心”、“元勋”之身,封临沂侯,“深见宠异,禄赐常优于群官”。在惠帝身为太子时,武帝为儿子选妃,本意欲娶大臣卫瓘的女儿。而贾充与其妻子郭槐发动自己的亲戚、故旧,竞相游说、贿赂元皇后杨艳。元皇后被打动后,即主张娶贾充之女为太子妃。当时,晋武帝曾讲过,卫家女有五可娶而贾家女有五不可娶,即“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但元皇后铁了心要娶贾充女为儿媳,一方面自己在武帝面前“固请”,盛称贾氏“有淑德”;一方面暗地里鼓动大臣荀顗、荀勖进言贾充女之贤。最终,武帝只好决定娶贾充之女,可开始选聘的本是贾南风的妹妹贾午,但贾午比太子小一岁,年仅12岁,身材矮小得“未胜衣”。于是便改娶了比太子大两岁的贾南风,泰始八年(272年)二月辛卯,正式册拜为太子妃。

史载贾南风为人“妒忌多权诈,太子畏而惑之,嫔御罕有进幸者”。又“性酷虐,尝手杀数人,或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地”。太康九年(288年),武帝得知儿媳如此暴虐,勃然大怒,准备废之,朝臣中赵粲、荀勖等人都为贾妃求情说好话。而最为可笑的是,“三杨”之一的杨珧面谏说:“陛下忘贾公闾耶”?悼皇后杨芷也对武帝云:“贾公闾有勋社稷,犹当数世宥之。贾妃是其亲女,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由于众人的救助,贾氏女得以保全其位。然而,造化弄人,谁能想到,杨家两位皇后一个坚娶、一个力保的贾南风,两三年后即成了反噬施恩者的元凶。

晋惠帝刚登基,即尊悼皇后为皇太后,立贾南风为皇后,杨骏以太傅辅政。当年八月,惠帝册立了太子,又以卫将军杨济为太子太保,与中书监何劭、吏部尚书王戎并为太子的师、傅、保。其时,晋惠帝刚过而立,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倘若真能励精图治,未始不可做个守成之君。只可惜,武帝为他的臣民竟选了个着名的痴呆儿作主子。早在惠帝当太子时,“朝廷咸知不堪政事”,武帝心有疑惑,曾出题试他,惠帝“不能对”,贾妃请人代答,才算遮掩了过去。当了皇帝后,一次在华林园听到虾蟆叫,惠帝竟问左右的人:“此鸣者为官乎?私乎”?弄得身边的人哭笑不得,只好敷衍他说:居官地叫者为官,在私地叫则为私。等到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时,他却傻乎乎地说:没有粮吃,“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痴顽如斯,怎能治理天下?这也就难怪他初居大位,就已是“政出群下,纲纪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陵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焉。”而他的妻子贾南风却权势欲极强,且手段狠辣,遂形成以悍妇挟愚夫的阴阳倒置局面,岂有不坏乱政事之理!

杨骏借辅政之机大树私党,然其女虽尊为皇太后,毕竟当朝天子非己所出,政治上的发言权已微乎其微,故杨骏于宫中能借助的力量十分有限。贾南风则乘机伸手揽权,以族兄贾模为侍中,从舅郭彰为右卫将军,贾后母亲广成君所收的养孙贾谧亦“干预国事,权侔人主”,再加上死党赵粲、董猛、张华等群小,遂结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阴谋集团。这样,惠帝上台未久,朝中就形成了以皇太后和皇后各为后台的两大政治集团,双方明争暗斗愈演愈烈。

贾后之乱永平元年(291年)二月,贾南风密召镇南将军楚王玮、镇东将军淮南王允进京,由楚王与东安公繇分掌朝政。贾后充分利用了西晋宗室对杨骏的不满情绪,经短暂的密谋后,即于三月辛卯假诏称杨骏“为乱”,由楚王玮率禁军围攻杨骏府第,三杨兄弟及其党羽张劭、段广、杨邈、刘预、李斌、符俊、文淑、武茂等俱被诛灭,且“皆夷三族”。至于皇太后杨芷,过去虽曾力保贾南风,却也屡次当面诫厉贾氏,贾南风“不知后之助己,因以致恨,谓后构之于帝,忿怨弥深”。在诛除杨骏时,因内外隔塞,皇太后曾书帛以箭射往宫城外,称:“救太傅者有赏”!杨骏既死,贾南风即宣言“太后同逆”而废之,让后军将军荀悝把皇太后送往金墉城(洛阳城西北角的小城)永宁宫幽囚,次年太后即饿死于此。

铲除杨骏一党后,贾后尚不敢贸然执政,她先以威望颇高的汝南王亮为太宰,与名臣卫瓘共同辅政。楚王玮诛杨骏有功,又手握禁军,好立威刑,亮与瓘惧其难制,乃谋遣宗王归其封国,夺玮兵权。贾后即唆使楚王玮发动政变,杀此二人。事后,贾后又设计以楚王玮“矫诏擅杀”,处死楚王。至此,朝廷大权尽落贾后手中。贾后以毒辣伎俩在政坛翻云覆雨,发动政变如同儿戏,加之后党专横跋扈、骄纵不法,自然引起朝野普遍不满,当时洛阳流行的童谣谓:“南风烈烈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前至三月灭汝家”。延至元康九年(299年)底,贾后因太子非己所生,竟废之为庶人,将太子及其三个儿子幽禁于金墉城,并杀了太子生母谢氏。次年三月,贾后矫诏杀了太子(后谥为愍怀太子)。四月,原属“贾后之党”的赵王伦在谋士孙秀策划下,乘机联合梁王彤举兵,一举废杀贾后及其党羽张华、裴頠、贾谧等数十人。

西晋自贾、杨两党争权开始引发的八王之乱,延续达十余年,兵民死伤累累,经济破坏惨烈,直接促成了晋政权的早日崩溃。所谓“帝京寡弱,狡寇凭陵,遂令神器劫迁,宗社颠覆。数十万众,并垂饵于豺狼;三十六王,咸陨身于锋刃。祸难之极,振古未闻。”正由于有这样的恶果,唐人修《晋书》时将八王合为一传,并概谓“虽由时主,然而煽其风、速其祸者,咎在八王”。自然,八王之乱的发生有着异常深刻而复杂的社会原因,至今史学界仍众说纷纭,未有定论。但有一点却是确切无疑的,即弘农三杨的专权及引发的贾后争权,显然是西晋“政乱朝危”的开端,也是八王之乱的导火线。

四、晋愍帝残喘于长安

京师失陷八王之乱混战至永兴三年(306年),以东海王越击杀成都王、河间王及毒死惠帝、拥立怀帝司马炽即位而告终结。正当司马氏宗室诸王骨肉相残打得热火朝天之际,各地流民则纷纷起义。眼看着晋室内外交困、焦头烂额,其亡已翘足可待,早已内迁的鲜卑、匈奴、羯、氐、羌各族上层人物亦陆续起兵反晋。

永兴元年(304年),匈奴左部帅刘渊起兵于左国城(今山西离石境内),有众5万,他先称大单于,继称汉王。刘渊与晋军交战屡获胜利,势力迅速壮大,四部鲜卑陆逐延、氐酋大单于征、号称“飞豹”的王弥、羯族的石勒都投奔于他,遂成各族上下共同反晋的局面。永嘉二年(308年),刘渊正式称帝,定国号为汉,迁都至平阳(今山西临汾),同时命其第四子刘聪与王弥率军进攻洛阳。当京师危急的时候,执掌西晋大权的东海王司马越竟借口讨伐石勒,于永嘉四年(310年)率大批朝臣及甲士4万人东驻于项(今河南项城南旧项城)。名将劲卒皆随东海王而去,洛阳守备寡弱,兼遇饥谨,人心涣散,这无异于拱手将京都送人。恰在同年,刘渊病死,刘聪杀其兄刘和自立为帝,继续攻击洛阳。次年,刘聪派石勒击败太尉王衍统帅的晋军10余万人,西晋宗室48王被俘;另派刘曜、王弥领兵围攻洛阳,不久洛阳失陷,晋怀帝被俘,百官士卒死亡3万余人。

司马邺流徙长安司马邺(300—317),字彦旗,晋武帝孙吴孝王晏之子,早年出继后伯父秦献王柬,袭爵秦王。308年,拜为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当洛阳倾覆时,司马邺逃出京城,避难于荥阳、密县一带,途中与舅父司空荀藩、司隶校尉荀组相遇,遂打算南逃到许、颍较安全地带。此时,行豫州刺史天水人阎鼎因母丧而屯于许昌,“乃于密县间鸠聚西州流人数千,欲还乡里”。荀藩、荀组兄弟曾与中领军华恒、河南尹华荟在密县建立行台,司徒左长史刘畴也在当地做坞主,中书郎李昕、太傅参军驺捷、刘蔚、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等人都来相聚,大家商议之后认为,既然阎鼎“少有大志,因西土人思归,欲立功乡里”,其人有才华,且手握重兵,便与抚军长史王毗、司马傅逊等决定劝荀氏兄弟依托阎鼎翼戴秦王。这时河阳令傅畅也给阎鼎写信,劝其“奉秦王过洛阳,谒拜山陵,径据长安,绥合夷晋,兴起义众,克复宗庙,雪社稷之耻。”但由于洛阳地区兵荒马乱,秦王一干人自然不敢由此西行,遂决定向西南行,绕道宛(今河南南阳市),从陕南武关去长安。

途中,刘畴等人曾企图叛逃,被阎鼎追杀。阎鼎由此而挟持秦王乘坐牛车,一路跋涉前行。路上多次遭遇山贼,边战边走,扈从士兵散亡殆尽。到达蓝田时,阎鼎立刻派人通知了雍州刺史贾匹,贾匹派州兵迎卫,这才顺利抵达长安。永嘉六年(312年)九月,阎鼎、贾匹等群臣拥立秦王,建宗庙社稷,以贾匹为征西大将军、秦州刺史,南阳王保为大司马。由于晋怀帝虽然被俘送至平阳,但毕竟还在人世,故司马邺这时只能号称皇太子。

建兴元年(313年)正旦,刘聪在平阳大会群臣,宴席上,令晋怀帝着青衣行酒,被俘的西晋旧臣见状悲愤交加,号哭不已。刘聪心中大恶,随后即杀掉怀帝及晋臣10余人。晋怀帝的死讯于当年四月才传到长安,司马邺即举哀成礼,随之即皇帝位,是为愍帝。

愍帝败亡晋愍帝即位时年仅13岁,于军国大政茫然无所知,内外事务全凭一班旧臣处理。刘聪在倾覆洛阳后心犹未足,常年派刘曜等率兵骚扰、围攻长安,关中四周烽火频燃,总是处在危疑颠沛的困境中。更要命的是,“长安城中,户不盈百,墙宇颓毁,蒿棘成林。朝廷无车马章服,唯桑版署号而已。众唯一旅,公私有车四乘,器械多缺,运馈不继。”以这样的根基,想振作以雪耻也难于登天。

建兴四年(316年),长安被长期围困,斗米值黄金2两,居民饿死大半。拖到十月,晋愍帝见城内粮尽,实在无法支撑,便开城出降,被刘曜送至平阳。次年,愍帝也未逃脱怀帝那样的命运,同样在执盏洗爵、青衣行酒后被杀,西晋亦由此宣告灭亡。

五、桓温兵败白鹿原

桓氏家世与桓温其人谯郡龙亢(今安徽怀远)桓氏,继琅邪王氏、颍川庾氏之后,与陈郡谢氏均在东晋政治舞台上声势煊赫,气焰逼人。桓家先祖史籍所载者,可远追至东汉名儒桓荣。自桓荣以下五世显赫,汉魏之际家势渐衰。西晋永嘉乱后,“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桓温的父亲桓彝也于乱世中南下渡江,在江左结交侨居的中朝元康名士,元帝、明帝两朝方在政治上显露头角。东晋初年,琅邪王氏势大,王导柄政于内,王敦跋扈于外,时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谓。后王敦作乱,晋明帝伐之,桓彝以散骑常侍“引参密谋”,又招聚流民帅助朝廷制敦。晋成帝咸和二年(327年)底,苏峻与祖约联合作乱,次年春打入京城。苏峻部将韩晃领兵攻宣城,桓彝以宣城太守率州兵屯于泾县御之,旋兵败遇难。

桓温(312一373),字元子,生未满周岁,温峤见之称为“英物”,其父即为取名温。史称其人“姿貌甚伟,面有七星”,以“豪爽”、“雄武”为人所称。其父为韩晃所害,而泾县令“江播预焉”。温时年15,“枕戈泣血,志在复仇”。到18岁时,江播已死,江播的3个儿子于居丧期间一直置兵刃自卫,仍被桓温全部杀掉,“时人称焉”。及长,温尚南康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袭爵万宁男,除琅邪太守,累迁徐州刺史。桓温少时与沛国刘恢友善,刘恢曾称其乃孙权、司马懿之流亚。又与庾翼私交甚笃,庾翼曾荐之于明帝曰:“桓温少有雄略,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蓄之。宜委以方召之任,托其弘济艰难之勋”。桓彝、桓温父子时,因家道不显,江东士流如谢奕、王述都曾讥称其为“老兵”。而桓温也确实无名士谈玄放诞之资,然而若着黄皮裤褶、上马舞槊几回,则不免意气自雄。故桓氏父子于东晋前期,与坐谈挥麈的士流风姿颇多不同,乘时而立事功倒是他们的主要追求。史谓桓温曾对亲僚言:“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其性情于此可见一斑。

从建言北伐到领兵出征东晋立国江南后,南北对峙局面一直未有大的改观。然东晋享祚百年间,北伐之举却不绝如缕。祖逖的北伐早已名垂青史,其中流击楫之慷慨,忍辱负劳之精神,常令后人为之神往。嗣后庾亮、庾翼的北伐,志虽大却无成。永和元年(345年)七月,庾翼病死,桓温继任安西将军、假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握长江上游之兵权。次年,桓温率军西伐成汉,一举灭之。平蜀后,桓温的威名日盛,朝廷虽大加褒赏,进其位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临贺郡公,但实则既惧之且忌之。

此前庾亮北伐时,朝廷曾议论纷纭,桓温则力赞北伐。349年,后赵皇帝石虎死,桓温即上疏,请朝廷议水陆之宜,意在北征。疏上而久不报,朝廷却先以褚裒、继以殷浩统兵北伐。桓温知朝廷有意仗褚、殷以抗己,大为忿恨,“虽有君臣之迹,亦相羁縻而已,八州士众资调,殆不为国家用”。结果,殷浩“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桓温趁机上奏,以罪废殷浩为庶人,“自此,内外大权,一归温矣”。

殷浩既废,桓温再倡北伐,朝廷自然无法阻拦。永和十年(354年)二月,桓温率步骑4万自江陵北征,发江陵水军由襄阳入均口(今湖北均县西),遣别将自淅川趋武关以攻关中。同时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子午道,为偏师以策应之。

首次北伐的成与败桓温大军初入关中,在攻上洛(今陕西商州市)一役中,旗开得胜,俘虏了前秦荆州刺史郭敬。再攻青泥,击破秦军。此时,坐镇长安的苻健急忙派其弟苻雄与两个儿子苻苌、苻生及侄子苻菁率兵5万,赶至尧柳城愁思堆阻截晋军。四月,双方在此展开一场生死大战,苻苌亲自冲锋,为流矢所中,后竟因此而死;苻生则单马入阵,斩杀桓温部将应诞、刘泓,晋军死伤数千人。但桓温挥军力战不退,最终击散了前秦军队。蓝田这场大战,扫清了桓温进军道路上的主要障碍。苻雄战败后,已无力抵挡桓温的主力部队,只得避实就虚,转而指挥余部奔袭司马勋部,司马勋遂败退至女娲堡,后奔还汉中。

此后,桓温长驱直入,进军至灞上。苻健仅以6000老弱疲卒龟缩长安小城内,挖深沟、筑高垒以自固。桓温大军所到之处,“三辅郡县多降于温”,而“居人皆安堵复业,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这时,隐居华阴山的北海人王猛,曾披褐来见桓温,“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温异之,问曰:吾奉天子之命,将锐卒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远数千里,浮入敌境,今长安咫尺,而不度霸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北伐出师之初,桓温原来计划入关中后,时当小麦成熟,可以“取以为军资”。不料,前秦军从蓝田败退后,苻健令各地芟苗清野,桓温军粮无措,士众大饥,已在关中难以持久。

六月,苻雄汇集前秦各部大军,以7000铁骑为前锋,与桓温大战于白鹿原。晋军桓冲部战败,死伤万余人。延至九月,桓温鉴于战既不利,粮又匮乏,只好徙关中百姓3000余户而归。撤退至潼关时,又被苻苌击败,踉跄退回江陵。

桓温此次北征,可谓先胜后败,令人扼腕。尤其是驻军灞上时,长安近在咫尺,桓温却不渡灞水攻城,此举曾引起当时与后世人的诸多猜议。或谓桓温北伐动机原本不纯,他之所以积极出兵,旨在乘时立功以增望实,目的全在于立威定霸于江东,而并非真想收复中原。或谓温此举系持重坐观,以待敌之内部生变,图不战而取关中。或谓桓温亦有世族成见,故不值王猛所言,甚至难辨真伪,疑之为苻健的诱攻之计。凡此众说,均在疑似之间,且俱属猜测、推论之词。历史真相究竟如何,因史料欠缺,后人已无法理清。

但不管怎样,桓温北伐肯定有其内部弱点,似可断言。即就仅以军事言,桓温提4万大军北征,兵力实在算不上雄厚。蓝田、白鹿原之战,士卒已有相当损耗,兵临长安城下时,后人徒知责其不立即攻城,却很少考虑城能否攻下的问题。世人俱知苻健守长安者仅6000羸兵,却往往忽略了“退营城南”的苻苌等部,且外围还有前秦“精锐三万为游军”。因此,桓温即使马上攻长安,以他那点兵力,以长安数朝帝都之城高池深,恐结局很难预料。另外,桓温数千里伐人之国,军队后勤供应却无法解决,在一定程度上就已决定了其失败的结局。综观桓温的三次北伐,兵力单薄与粮草不济,一直是其两大致命弱点,若再加上临阵指挥的某些失误,自难免于败归。唐人修《晋书》时,将桓温与王敦同卷并列于“叛逆传”,新旧史家评论其北伐得失,自然不免据其后来专擅朝政、妄自废立而逆推此前,虽说不无道理,却终归难以服人。桓温本系集大功大勋与大奸大慝于一身的复杂人物,“政由桓氏,祭则寡人”那一套当然不值得提倡,但北伐以规复中原,毕竟总比高门名士们新亭泪流、作楚囚相对要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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