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2）。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3），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4），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5）。
【作者介绍】
苏轼（1036—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四川眉山）人。宋仁宗时中进士，先后做过祠部员外郎、礼部尚书及杭州通判，密州、徐州、湖州等地刺史。宋神宗元丰三年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以后屡出屡进，历尽宦海浮沉，曾被贬到广东惠州及海南岛一带。徽宗时赦还，不久卒于常州，谥“文忠”。
一生虽屡遭打击，但心胸十分旷达，是北宋最负盛名的文学家，而又博学多才。散文与父苏洵、弟苏辙并称“三苏”且同属唐宋八大家之列；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开豪放词风先河；书法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文有《东坡七集》等，词有《东坡乐府》300余首。
【注释】
（1）丙辰：即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子由，即苏轼弟苏辙，字子由。（2）明月二句：李白《把酒问月》诗：“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3）琼楼玉宇：月宫里的华丽殿堂。据《大业拾遗记》载，唐瞿乾佑在江边观月，有人问他月中何所有，他便指示其人看去，只见“月规半天，琼楼玉宇烂然”。（4）绮户：雕饰华美的房舍。（5）婵娟：本指女子姿态美好，这里代指月亮。
【今译】
从何时开始，明月普照人间？我手把酒杯问青天。也不知天上的宫阙，今夜是何年。我想乘风飞去，又怕那九霄之上的琼楼玉宇，我会受不了高处的风寒。在那里翩翩起舞，身只影单，哪里比得上这人间。月光透过朱阁，洒在雕花的房前，照着我难眠的夜晚。月亮不应有什么怨恨呀，为何偏在人们别离时它才团圆？看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就是如此，不必抱憾。但愿人们心心相印，千里之外共对明月把彼此思念。
【说明】
这首词是千古名篇，也是中秋咏月词中的翘楚。当时苏轼已41岁，任密州（今山东诸城）知州。由于政治上壮志难酬，郁郁不得志，再加上与胞弟苏辙多年未见，更是愁闷难遣，于是在中秋之夜、明月之下把酒问天，浩叹人生，抒发人间真情。风格清奇雄阔，而又不失蕴藉委婉之致，堪称刚柔兼备，文情并茂。词中的句子全都脍炙人口，千古传唱，被用于各种场合，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等，均成亘古绝唱。
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1）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2）。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3）。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4）。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注释】
（1）章质夫：苏轼友人，这首词便是苏轼为和章质夫《杨花词》而作。（2）从教坠：任凭其飘零坠地。（3）无情有思：化自唐韩愈诗“杨花榆荚无情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句，意思是“道是无情却有情”，“有思”即“有情”、“有意”。（4）一池萍碎：即池面漂着的杨花全被雨水淋湿消散。“萍”即浮萍，这里代替杨花，苏东坡《再和曾仲锡荔支》诗注：“飞絮落水中，经宿即化为萍”。
【今译】
似花却又非花，没有人怜惜，任凭它片片坠地。抛家傍路的杨花，细想起来，道是无情却还有意。她翻卷回旋如柔肠百折，她慵懒困倦娇眼惺忪，那娇羞的神态，分明似欲言却又无语。梦里随风万里远行，要把情郎的踪迹寻觅，不料却被，一声莺啼惊起。不怨恨杨花飞尽，只恨那西园遍地落花，再也无法把春天点缀。晓来雨过，遍地杨花究在哪里？只有一池浮萍被雨击碎。春色已被一分为三，二分化作尘埃，另一分早就付之流水。细细看来，纷纷落下的不是杨花，分明是点点离人的清泪。
【说明】
这首词写思妇怀人伤春，构思十分奇妙，借杨花而兴起，咏物拟人，杨花与思妇水乳交融，浑化无迹，此中有彼，彼中有此，如梦似幻，若即若离，使词意空灵蕴藉，堪称咏物词中的佳作。
念奴娇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1）。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2），小乔初嫁了（3），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4）。
【注释】
（1）周郎赤壁：实际上苏轼到的并不是“三国周郎赤壁”，而是湖北黄州（今黄冈）的赤壁，苏轼曾先后两次来到此地，写下着名的《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2）公瑾：周瑜字公瑾。（3）小乔：本作小桥，据《三国志》载，周瑜跟随吴主孙策攻皖，“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4）一尊句：拿一杯酒泼在地上祭奠。
【今译】
大江滚滚东流去，波涛淘尽了，千古风流人物。在故垒西边，人都说那就是三国时，周瑜大破曹军的赤壁战场。乱石嶙峋的山崖横空高耸，汹涌的波浪拍击着江岸，好似卷起了千万堆白雪。江山如画，引得多少豪杰争战不休？遥想周瑜当年，小乔初嫁，英姿勃勃，意气风发。手拿羽扇，头戴纶巾，谈笑之间，强敌便土崩瓦解，灰飞烟灭。故地重游，像我这样多情善感早生白发实在可笑。人生如梦，这杯酒还是敬给永恒的江月吧。
【说明】
这是一首凭吊古战场词，是苏轼贬谪黄州时游历赤壁的感想。词人以如椽大笔状写古战场雄奇险恶、触目惊心的氛围，引出一位风流儒雅、用兵如神的英雄周瑜———赤壁大战的主帅，抒发了自己的仰慕之情和身世之感。全词笔力遒劲，气势磅礴，格调雄浑，响遏行云，是北宋词坛上最为引人注目的作品之一。自此词一出，使得盛行缠绵悱恻之调的北宋词坛，受到极大震撼，不愧为千古绝唱。
永遇乐
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1）。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如三鼓（2），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3）。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4），为余浩叹。
【注释】
（1）燕子楼：在今江苏徐州，当时为徐州尚书张建封宅第中的一座小楼。盼盼，张建封的爱姬。建封死后，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在燕子楼中居住十余年。（2）如三鼓：敲响了三更鼓。（3）梦云：缠绵悱恻的梦境。（4）黄楼：苏轼任徐州太守时所建之楼，在彭城东门之上。
【今译】
月光如霜，好风如水，清丽的景色美不胜收。曲港里鱼儿欢跳，圆荷上玉露轻泻，在这寂寞的夜晚无人得见。更鼓三声，一叶坠地，把我的好梦蓦然惊断。夜色茫茫，失落的梦境无处可寻，满怀惆怅把小园行遍。身在天涯的我早已疲倦，群山拦住了归路，思念故乡把心眼望穿。如今燕子楼空，佳人不见，空锁楼中飞燕。古今皆如梦境，何曾有过觉醒？有的只是无尽的旧欢和新怨。将来会有一天，人们面对黄楼夜景，为我发出深深的慨叹。
【说明】
这首词触景生情，藉景抒怀，寄托了词人的人生感慨。上片细致入微地描写燕子楼小园秋夜清景，由静态到动态，以动衬静，营造了一个无限空灵清幽的氛围。下片着意抒发身世之感，表达了对人生和宇宙世道轮回的感悟，从上片的梦境推而广之，发出“古今如梦，何曾梦觉”的浩叹，认为既然不能挣脱尘俗的枷锁返朴归真，那么一切都会变得短暂而虚幻，就会陷入欢乐和愁怨的不断循环之中。不是吗，盼盼在燕子楼有过欢乐，而后又经受了孤凄和怨怅。词人宦海浮沉，不也有过许多“旧欢新怨”么？后来之人面对记录苏轼政绩的黄楼，一定也像词人在燕子楼凭吊盼盼一样，真真是“后人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王羲之《兰亭集序》语）。
洞仙歌
余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岁。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1），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纳凉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久矣，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云。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2）。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3）。
【注释】
（1）孟昶：五代时后蜀国君，生活奢华，耽于声色，爱好文学，后国破降宋。（2）金波：月光。玉绳：两星名，《文选》李善注认为是在北斗七星第五星玉衡以北。（3）流年，即年华。
【今译】
肌肤如冰骨如玉，她浑身清凉姿质不凡。临水的宫殿吹来微风，幽淡的香气到处传遍。绣帘开处，一点明月把伊人窥看，但见人儿未睡，枕斜钗横鬓发散乱。起来携手漫步，听庭院寂静无声，只见星辰寥落镶嵌在天边。试问夜分如何，此时正交三更，月光淡淡，玉绳星已然低转。屈指细数何时西风起，殊不知时光悄逝，大好的年华就这样一去不返。
【说明】
这首词通过想象中宫廷生活的一幕，以神来之笔描绘出清空脱俗的夜景和生活情趣，蕴含着隽永悠长的人生哲理：斗转星移，逝者如斯，应当珍惜华年。千百年来人们一直被这样的矛盾所困扰，即一方面追求时来运转，舒适安闲，一方面却又为时光易逝抱恨终天。此词堪称以非凡的手笔，活画出凡人心态，发人深思。
卜算子
黄州定惠院寓居作（1）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2）。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3）。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注释】
（1）黄州定惠院：在今湖北黄冈东南，苏轼被贬任黄州团练副使时，曾寓居此寺并写下《游定惠院记》。（2）漏断：漏壶中水已流尽，即深夜。（3）省：理解，领悟。
【今译】
一弯缺月透过疏桐，漏壶流尽已是夜深人静。有谁知我独自徘徊，失魂落魄好似离群的孤鸿。受惊的它蓦然回首，满怀愁恨却无人同情。拣尽寒枝不肯停栖，宁落沙洲忍受寂寞清冷。
【说明】
这首词咏物言志，借咏孤雁抒发个人幽愤寂寥之情，自标高洁。词作于黄州贬所，时值乌台诗案之后不久，词人孤居异地，政治上极度失意，故旧亲朋又疏隔多
时，心情十分苦闷。他不愿随波逐流，放弃自己的主张，却又孤立无助，无人理解。当然，苏轼毕竟是一位胸怀博大、旷达超凡的人物，尽管“世人皆睡我独醒”，尽管“有恨无人省”，可他还是要我行我素，“拣尽寒枝不肯栖”。黄庭坚评此词：“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青玉案送伯固归吴中（1）
青玉案
三年枕上吴中路（2），遣黄犬（3），随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4），莫惊鸳鹭，四桥尽是（5），老子经行处。辋川图上看春暮（6），常记高人右丞句（7）。作个归期天定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8），曾湿西湖雨。
【注释】
（1）伯固：即苏轼宗亲苏坚，字伯固，曾跟随苏轼在杭三年。（2）吴中：对当时吴郡或苏州府（均在今苏州市）的别称。（3）黄犬：即黄耳犬，据《晋书·陆机传》载，陆机有犬名黄耳，当陆机在洛阳时，将家书系在犬颈上，此犬不但从洛阳把信带回陆机的松江家中，而且还将复信带回了洛阳。词中借此典故是虚写，意思是希望常通音信。（4）松江：古水名，大致相当于今吴淞江，当时自杭州到苏州必然经过这里。（5）四桥：即苏州垂虹、枫桥等四座名桥。（6）辋川图：唐代诗人王维隐居陕西蓝田辋川，曾在蓝田清凉寺壁上绘过辋川图。（7）右丞：王维曾作过尚书右丞。（8）小蛮：唐代诗人白居易有姬樊素能歌，妓小蛮善舞，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词中以小蛮代指侍妾。
【今译】
三年来在梦中把吴中神游，如今让黄犬随你归去，可时常为你我捎信传书。若到松江岸边呼唤小舟，切莫惊散那些鸳鸯和鸥鹭，苏州的座座名桥，都曾留下我的脚步。我曾像王维那样，把吴中暮春的景色细细品味，耳边回响着他那清丽的诗句。先定个归期想上天应当允许，身上的衣衫，还是小蛮所缝，它曾淋湿过多少西湖的春雨。
【说明】
这首词抒写怀旧之情，对吴中的山水风物充满热爱、怜惜和眷恋，比之为唐代诗人王维所居的辋川胜境。但最使词人魂牵梦萦、铭记于心的恐怕还是吴中的故人“小蛮”。
临江仙
夜归临皋（1）夜饮东坡醒复醉（2），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3）。夜阑风静鄃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注释】
（1）临皋：在今湖北黄冈南长江边，苏轼贬居黄州的寓所即在此。（2）东坡：在黄冈东面，苏轼在此垦荒种地，名为东坡，并自号东坡居士，后来又在这里筑屋名“雪堂”。（3）营营：往来奔走，即世俗的纷扰。
【今译】
夜饮东坡醒而复醉，归来时已是三更，熟睡的家童酣声如雷，任我敲门就是无人应声，只好倚杖听那江水的低鸣。长恨此身非我所有，何时才能忘掉世俗的烦扰。趁着夜深水波平静，真想从此驾舟逝去，在浩瀚的江海上度过余生。
【说明】
这首词写苏轼贬谪生活的一幕，夜饮沉醉，更深人静，远处滔滔江声与近处家童的鼾声遥相呼应，更衬托出大自然的清空纯静，于是刚刚从醉中醒来的词人再次陶醉在这安详和静谧之中，他多么想从此远离尘寰，融汇到那茫茫江海中去。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1）十年生死两茫茫（2），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3），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注释】
（1）乙卯：即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当时苏轼任密州（今山东诸城）知州。（2）十年：苏轼妻王氏是青神乡贡进士王方之女，不幸只活了27岁，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染病身亡，距作此词时恰相隔10年。（3）千里孤坟：苏妻葬于眉山，故云。
【今译】
十年来生与死两下茫茫，不用思量，你的音容总也难忘。千里之外的孤坟，你一定无处诉说满怀凄凉。即使重逢怕也不识，我这风尘满面的模样，还有这两鬓秋霜。夜里梦见我回到了故乡，你正在小窗前，细细地梳汝。我与你相顾无言，只有泪水不住地流淌。料想年年令人肠断的地方，就是明月夜里这矮松扶疏的坟冈。
【说明】
这首词是苏轼怀念亡妻之作。词人于梦中与亡妻相会，梦醒后百感交集，抒发了深挚的怀念伤悼之情，特别是联想到仕途多舛、世情险恶的现实，更加黯然神伤，悲不自胜。词中“十年生死两茫茫”、“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都是脍炙人口的名句。
木兰花
次欧公西湖韵（1）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颍歇。佳人犹唱醉翁词（2），四十三年如电抹。草头秋露如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3）。与余同是识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注释】
（1）欧公西湖韵：欧阳修在颍州曾作《木兰花》词，首两句为“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故说“次欧公西湖韵”。这里“西湖”指颍州西湖。（2）醉翁词：即欧阳修所作《木兰花》词等。（3）三五句：农历十五日的圆月，到十六日就开始渐渐变亏。
【今译】
霜后的长淮水面已不再宽阔，只听得清颍潺潺时响时歇。佳人还在唱着醉翁的词调，四十三年一晃如电光飞逝。人生如草头秋露般短暂，十五的满月到十六就不再圆满。如今与我一起还记得欧公的，恐怕只有西湖波底的明月。
【说明】
苏轼早年与欧阳修过从甚密，交情深厚，当他泛舟颍水西湖，自会触景怀人，感慨万端。词以哀婉的笔调抒发了对故人的思念，不仅对欧公，也对其他曾唱和交游的友人寄托了深深的怀念之情，寓意深长，而又明丽晓畅。
贺新郎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1）。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石榴半吐红巾蹙（2），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艳一枝细看取，芳意千重似束。又恐被、西风惊绿（3），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注释】
（1）扇手句：《世说新语·容止》载，晋王夷甫喜欢手持白玉柄拂尘，“与手都无分别”，即其手似玉。（2）红巾蹙：石榴花半开。源出白居易《题孤山寺山石榴花示诸僧众》：“山榴花似结红巾，容艳新妍占断春”。（3）西风惊绿：即西风吹落红花，空留一树绿叶。
【今译】
一只雏燕翩翩飞进华屋，华屋里静悄悄声息全无，只有槐荫在缓缓偏转，晚凉中新浴佳人仪态不俗。手摇洁白的生丝团扇，分不清哪是团扇哪是玉手。忽然一阵倦意袭来，不觉间独自睡熟。朦胧听得帘外谁在敲门，白白让人，从瑶台美梦中惊醒，原来是风儿吹过疏竹。石榴花半开似红巾微皱，待到浮艳的百花谢尽，她会陪伴你打发孤独。细看这一朵丽的花瓣，竟然重重叠叠包含着花蕊无数。就怕西风骤起，吹去红花，只留一抹绿树，若到那时你来，对此惨景，一定无心饮酒。脂粉和着清泪，簌簌流个不住。
【说明】
这首词借美人和榴花寄托君国之思，抒发身世之慨。上片写美人独处华屋深院，闲散而无聊，寂寞而惆怅。下片写美人赏花勾起无限感慨，浮想联翩，同气相求，借花言志，遂使花与人合而为一，词的意境也随之得到升华。前人评此词：“是花是人，婉曲缠绵，耐人寻味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