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1），尽日冥迷（2），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他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3）。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4）。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5）。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6），剪灯深夜语（7）。
【作者介绍】
史达祖，生卒不详，字邦卿，号梅溪，汴（今河南开封）人，居杭州。一生屡试不第，曾师事张磁，后入中书省为堂吏。为韩代拟文赏，颇有权势。后韩北伐抗金失利后，史达祖受牵连，被处黥刑，流放异地，贫困而死。史达祖的词擅长咏物，尽态极妍。善用白描手法，刻画入微。部分词作暗含身世之慨和家国之恨，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有《梅溪词》。
【注释】（1）千里句：源出孟郊《喜雨》诗：“朝见一片云，暮成千里雨。”此处化用其意。（2）冥迷：阴暗。（3）钿车：饰以金银珠宝的车子。杜陵，本为汉宣帝陵地，位于长安城东南，多住富贵人家。这里借指杭州郊区风景名胜处。（4）官渡：公用的渡船。（5）谢娘：唐代李德裕的歌妓，名叫谢秋娘。此处借指歌女。（6）门掩梨花：源出李重元《忆王孙》词：“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7）剪灯句：源出李商隐《夜雨寄北》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今译】
天空送来阵阵清冷，摧残着几多盛开的鲜花；烟雾升腾呈现一派迷蒙，笼罩着郁郁葱葱的绿柳，千里雨丝漫漫，暗将时光移向春暮。连绵春雨飘洒，天色昏暗，郁闷忧愁中似下还停。彩蝶怎禁得雨湿双翅，积重难飞栖宿在西园；燕子欣喜地飞归南浦，衔得筑巢润湿的泥土。最妨碍佳期预约黄昏后，两情相悦成风流，纵有豪华富丽的宝车，也难去郊外风景绝胜处。江上极目远望，浩渺无边际，春潮到晚汹涌急，码头没有船只摆渡。遥远的山峰隐约迷离，如同美女含泪青眉，显得妩媚动人。面临陡峭的河岸，看春草又吐新绿，又见无数落花，带着怨愁漂流远去。曾记当日，雨打梨花，院门深闭，夜半剪灯，说不尽情话私语。
【说明】
这首词借咏春雨抒发怀人之情。上片写江南春雨之迷和连绵不绝的景象。采用烘云托月的写法，写雨而无一“雨”字，但“无一字不与题相依”（许昂霄），正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词之上片即以花难开，柳笼烟，蝶敛翅，燕衔泥等处落笔，形象地描写出春雨之精神。“最妨他”二句宕开一笔，由愁雨之意自然移到怀人之情，亦为下片写怀人起到自然过渡的作用。下片写怀人之情，融情于景，颇有韵致。
双双燕
过春社了（1），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2），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3），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4）。芳径，芹泥雨润（5），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6）。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注释】
（1）春社：春天社日。即于每年立春后、清明前祭祀社神的节日。燕子于此时由南方飞往北方。（2）差池：参差不齐的样子。（3）相：仔细端详。藻井，即天花板。（4）红影：花影。（5）芹泥：水边生长芹的泥土。（6）便忘了句：江淹《杂体诗·拟李都尉从军》诗：“而我在万里，结发不相见。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此处化用其意。
【今译】
春天祭祀社神的日子已过，燕子穿梭在窗帘、床幕中间，去年栖宿过的巢窝，早已落满灰尘，异常清冷。燕子张舒着参差不齐的尾翼，想要在旧巢住下，试着双双并肩共栖。又仔细端详屋梁和天棚，呢喃对语，商量不定。轻盈地掠过花梢，翠尾拨开红花的姿影。飘满芳香的花间小径，春雨润湿芹草下的泥土。燕子最喜欢贴地争飞，竞相夸耀轻捷、俊俏功夫。回到红楼天色已晚，再看够暮色中花柳朦胧的姿影。双燕该当睡得香甜安稳。却竟自忘了传递远方来信。闺中人愁眉难展，天天独自依栏远望。
【说明】
这首词和《绮罗香·春雨》并为史达祖咏物词的代表作。词的上片写双燕自南而北、试栖旧巢、掠过花梢的情状，形象逼真、传神。下片继续对春燕神态的描写。“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二句，由咏物自然转到怀人，实为飞来之笔。至此，读者方才悟到，此前对春燕的工细摹画，都是从闺中人的视角、心理出发的。惟其有闺中人的寂寞相思，才使得对春燕的观察细致入微；惟其有闺中人的“画阑独凭”，才有眼中春燕的“旧巢相并”。
东风第一枝
巧沁兰心，偷粘草甲（1），东风欲障新暖。漫凝碧瓦难留（2），信知暮寒犹浅。行天入镜（3），做弄出轻松纤软（4）。料故园不卷重帘，误了乍来双燕。青未了，柳回白眼（5），红欲断，杏开素面（6）。旧游忆着山阴（7），后盟遂妨上苑（8）。寒炉重熨，便放慢春衫针线。怕凤靴挑菜归来（9），万一灞桥相见（10）。
【注释】
（1）草甲：草初生萌芽时所带的种子皮。（2）漫：随意。（3）行天入镜：韩愈《春雪》诗：“入镜鸾窥沼，行天马渡桥。”此处化用其意。（4）做弄：指装扮。（5）柳回白眼：柳芽因蒙雪而白。（6）杏开素面：杏花因蒙雪而素。（7）旧游句：用王徽之乘船访戴逵事。王徽之居住在山阴，深夜大雪中想起戴逵，当时戴在剡溪，王徽之便冒雪乘船前往，但到戴门前却不入而返。人问其故，他回答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世说新语·任诞》）（8）后盟句：用司马相如赴梁王兔园事。据谢惠连《雪赋》：“梁王不悦，游于兔园。……相如未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霜零，密雪下……”相如遵梁王之命而赋雪。上苑，即梁王兔园，亦称梁苑。（9）凤靴：饰有凤纹的女鞋。此处借指女子。挑菜，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宋沿唐习，古历二月二日为挑菜节，城中仕女相率至郊外游乐，宫中亦办挑菜宴以资戏笑。（10）灞桥：在今西安市东郊。灞柳风雪为古长安着名风景之一。
【今译】
春雪轻巧地沁入兰心，偷偷粘上草的嫩芽，它想阻挡东风，送来春天的温暖。漫不经心地落满房上青瓦，青瓦却未必能留住它，要知道夜间寒意还浅。渡桥犹如天空行走，看湖面恰似明镜一面，春雪飘洒满天遍野，装点得江山轻柔细软。料想故乡重帘未卷，挡住了刚来传信的双燕。柳芽吐青，翠绿满眼，春雪染成一片白眼；杏花几乎换掉了红妆，春雪为它们敷上素面。踏雪出游想起山阴旧事，司马相如赋雪梁王上苑。屋内炉火重新燃起，放慢赶制春衫的针线活。只怕穿凤鞋的女子挑菜归来，会与灞桥风雪相见。
【说明】
这首词题为“春雪”，与《绮罗香·咏春雨》、《双双燕·咏燕》一样，词中无一“雪”字，但每句都无不与题相关。创意造境，优美新巧，故沈际飞评道：“‘柳杏’二句，愧死梨花、柳絮诸语。”（《草堂诗余正集》）喜迁莺史达祖月波凝滴，望玉壶天近（1），了无尘隔。翠眼圈花（2），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直（3）。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踪迹，漫记忆，老了杜郎（4），忍听东风笛。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5）？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6）。
【注释】
（1）玉壶：代指月亮。（2）圈花：各式花灯。（3）黄道：天文学术语。古人认为，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即黄道，又称光道，此处借指月光。（4）杜郎：指唐代诗人杜牧。（5）春碧：代指美酒。（6）玉人：意中人。
【今译】
月亮流波柔和似水，洒向人间点点滴滴，翘首瞻望玉壶般圆月，蓝天仿佛近在咫尺，没有一星点尘埃阻隔。五彩缤纷的花灯，交织出透明织锦般的光辉，月光与彩灯光交相辉映。自怜沉湎诗酒而消瘦，难以承受万紫千红的春色。
回想往事最可喜，我们点燃香烛，伴随狂客去野游。曾经野游的踪迹依稀记得，如今杜郎已老，怎忍听东风怨笛声。杨柳院内彩灯疏落，梅花厅堂春雪犹在，谁能和我细将春酒对饮？旧日游情难按捺，还要学少年壮游。却又怕游兴难收，空留玉人守良宵，夜半天寒时分，珠帘依然高卷。
【说明】
这首词写上元月夜彩灯辉煌的景象。作者写景抒情，通过对上元良宵的渲染，反衬出自身耽于诗酒、瘦弱多病的凄凉处境。即便偶有少年游兴，也因顾此“玉人”独守良宵而忧心忡忡。“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二句，多为人激赏。王运评道：“富贵语无脂粉气，诸家皆赏下二语，不知现寒乞相正是此等处”（《湘绮楼词选》）。
三姝媚
烟光摇缥瓦（1），望晴檐多风，柳花如洒。锦瑟横床，想泪痕尘影，凤弦长下（2）。倦出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3）。惆怅南楼遥夜，记翠箔张灯，枕肩歌罢。又入铜驼，遍旧家门巷，首询声价（4）。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记取崔徽模样（5），归来暗写。
【注释】
（1）缥瓦：即琉璃瓦。（2）凤弦长下：琴弦长期未上紧，即懒得弹琴。（3）自惊腰衩：暗自吃惊腰身变瘦，衣带渐宽。（4）声价：声名和身份地位。周邦彦《瑞龙吟》：“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可与此句参读。（5）崔徽：唐代歌妓，与裴敬中相恋。分别后又请画师摹写自己肖像寄与敬中，不久悒郁而亡。
【今译】
烟光缭绕着琉璃屋瓦，看晴日多风的檐下，柳絮翻飞飘飘洒洒。当初她锦瑟横陈在床榻，想必沾满了泪痕和灰土，琴弦松弛，许久已不曾弹它。终日慵睡，不愿走出华丽的帷帐，只有在梦中，常见意中人骑着高头骏马。满腹相思不便明说，偷偷整理衣裙，不由暗自惊讶：才过几天，衣带怎又宽大？我心绪惆怅，想起那南楼的销魂之夜，记得在翠纱灯下，她枕着我的肩头轻吟低唱，两情缱绻，谁也不觉困乏。此番旧地重临，我走遍昔日的街巷，逢人便问，她如今沦落谁家？可惜东风无情，就像吹落杨花一样，吹走了我的一腔思念。我凭着当时的记忆，归来后暗自描摹她的容颜。
【说明】
这首词忆旧怀人。词人旧地重游，寻访昔日情人，想象她别后独居的种种凄苦情状，通过她衣带渐宽、愁思损瘦反衬出自己深切的思念之情，看似不言自己，实则此情更甚。全词结构奇特，首尾呼应，十分生动传神。
秋霁
江水苍苍，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废阁先凉，古帘空暮，雁程最嫌风力。故园信息，爱渠入眼南山碧（1）。念上国，谁是，脍鲈江汉未归客（2）？还又岁晚，瘦骨临风，夜闻秋声，吹动岑寂。露蛩悲、青灯冷屋，翻书愁上鬓毛白。年少俊游浑断得，但可怜处，无奈苒苒魂惊，采香南浦，剪梅烟驿（3）。
【注释】
（1）渠：他。南山，这里指杭州西湖附近的山丘。（2）脍鲈句：用张翰思家乡特产而弃归的典故。时词人被贬流放江汉一带，故以张翰之事反衬自己欲归不得的怨怅。（3）剪梅：即陆凯“聊赠一枝春”的典故。与“采香南浦”均表示向异地远人致意。
【今译】
江水苍茫，浩浩东去，看衰弱的柳枝和枯卷的荷叶，同显出一派萧瑟秋色。荒废的楼阁率先透进清凉，帘幕已旧，更显得天光昏黑，见不到传信的鸿雁，都怨这多风的天气。我多想听到故乡的音讯，心儿早飞回那美丽的青山绿水。回想繁华的京城，有谁似我远谪江汉，有家难回？又是一年将尽，我瘦骨嶙峋当风伫立，夜闻阵阵秋声，勾起满怀清冷和孤凄。蟋蟀的悲鸣，不时打破青灯冷屋的宁静，翻看书册难遣愁绪，不觉间已是两鬓斑白。少年时的好友全都音讯断绝，可悲的是我流落异地。心神不定难以自已，只得频频采香南浦，又学那陆凯剪梅烟驿，换取一时心灵的慰藉。
【说明】
宋宁宗开禧二年（1206）韩?胄匆忙伐金遭惨败，招致杀身；而史达祖也受牵连而被贬往江汉一带。这首词即作于贬所，时值深秋，词人目睹耳闻秋景秋声，悲秋情绪难以自抑。词中写景生动，抒情真切，炼字琢句，工巧有致。“倦柳愁荷”与人同悲，“废阁古帘”，更见幽独，活画出天涯迁客瘦影自怜、心魂不定的萧瑟形象。
夜合花
柳锁莺魂，花翻蝶梦（1），自知愁染潘郎（2）。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念前事，怯流光，早春窥、酥雨池塘。向消凝里，梅开半面，情满徐妆（3）。风丝一寸柔肠，曾在歌边惹恨，烛底萦香。芳机瑞锦，如何未织鸳鸯。人扶醉，月依墙，是当初，谁敢疏狂！把闲言语，花房夜久，各自思量。
【注释】
（1）蝶梦：即梦，用庄子梦蝶典故。（2）潘郎：即西晋文学家潘岳，在《秋兴赋序》中说：“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后世遂以潘郎为多愁之人，潘鬓为黑发初白的代称。（3）徐妆：据《南史·梁元帝徐妃传》载，梁元帝妃徐昭佩因元帝一目失明，故每当元帝前来，就只化半面妆相迎。元帝见后大怒而去。
【今译】
黄莺在柳枝间穿飞，彩蝶在花丛中嬉戏，我魂牵梦萦，自知鬓染秋霜。轻衫随意披在身上，又怕人瞧见那泪点行行。追念前事，我惧怕光阴飞逝似水流淌，眼看春天悄然来到，这细雨霏霏的池塘。我黯然伤怀，凝神伫立，看那半开的梅花，恰似徐妃刚画就的半妆。你那如风中柳丝般的一段柔肠，曾用悱恻的歌声惹起离恨，烛光下洋溢着软玉温香。既有精致的纺机和美丽的丝锦，为何不织成鸳鸯成对成双。人已醉意朦胧，月光爬上高墙，当初若没有这般氛围，哪敢如此疏狂。别把我的话当作闲言碎语，当你在长夜时独卧花房，你尽可细细品味，慢慢思量。
【说明】
这首同怀旧思人，抒发男女恋情。他们之间因某种误会而分手，词人随着时光流逝，忆起昔日的种种往事，且悔且怨，渴望重续旧好。词写得遮遮掩掩，半吐半露，余意多在言外。
玉蝴蝶
晓雨未摧宫树，可怜闲叶，犹抱凉蝉。短景归秋，吟思又接愁边。漏初长，梦魂难禁，人渐老、风月俱寒。想幽欢，土花庭甃（1），虫网阑干。无端啼蛄搅夜（2），恨随团扇（3），苦近秋莲（4）。一笛当楼（5），谢娘（6）悬泪立风前。故园晚、强留诗酒，新雁远、不致寒暄。隔苍烟、楚香罗袖，谁伴婵娟？
【注释】
（1）甃：井壁。（2）啼蛄：即蝼蛄，昼伏夜出。古诗云：“凛凛岁云暮，蝼蛄夕悲鸣。”（3）恨随团扇：汉代班婕妤作《团扇歌》，序中说，婕妤失宠，乃作怨诗自伤幽独。故词中团扇亦可指《团扇歌》。（4）苦近秋莲：古乐府诗云：“果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5）一笛当楼；唐代诗人赵嘏《长安秋望》诗：“长笛一声人倚楼。”（6）谢娘：本指妓女，唐白居易《代谢好答崔员外》诗：“青娥小谢娘，白发老崔郎。”词中代指意中女子。
【今译】
晚雨没有摧折大树，可怜几片枯叶，还栖息着小小寒蝉。秋天里白昼日渐变短，诗情里含着愁思无边。夜漏开始漫长，梦魂缭绕难以禁断，人儿渐渐衰老，风月豪情都变得心灰意懒。想起那当年幽会之地，如今庭院井壁上布满青苔，蛛网纵横笼罩着栏杆。无缘无故啼蛄搅得人夜不能寐，满怀怨恨，恰像当年赋诗团扇的班婕妤，内心凄苦，好比那含辛茹苦的秋莲。倚楼听见一声长笛，她迎风而立两泪涟涟。故园天光已晚，她一定固执地饮酒赋诗，看着鸿雁越飞越远，忘记捎来一声殷切的寒暄。隔着弥漫的苍烟，又有谁怜香惜玉，伴她度过寂寞的秋天。
【说明】
秋景萧瑟，愁思无限，忆旧怀人，梦萦魂牵。是他薄幸负恩，还是她命运多舛，只有留待后人去体味评说了。
八归
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人瞰画阁愁独。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冷眼尽归图画上，认隔岸，微茫云屋。想半属，渔市樵村，欲暮竞燃竹。须信风流未老，凭持尊酒，慰此凄凉心目。一鞭南陌，几篙官渡，赖有歌眉舒绿（1）。只匆勿残照，早觉闲愁挂乔木。应难奈、故人天际，望彻淮山，相思无雁足（2）。
【注释】
（1）歌眉舒绿：歌眉，即歌女。舒绿。即舒眉，消解愁闷。（2）雁足：即鸿雁传书，因书信须系于雁足，故称。
【今译】
江面上飘着秋雨，江水萦绕着寒冷的沙洲，我俯视画阁愁上心头。烟雨迷蒙中渔人披蓑歌唱，蓦然惊散我的一腔诗思，又惊得沙鸥纷纷飞去，想好的佳句再难接续。放眼尽看如画的风光，只见江的对岸，隐约露出一带房舍。想必多半是渔市樵村，在这黄昏时候到处燃起青竹。我自信风流未老，且端起醇香的美酒，让孤凄的心灵得到一丝慰抚。无论是旱路上策马扬鞭，还是水路上奋篙行舟，幸亏有美人替我解闷消忧。可惜残照匆匆，转瞬便带着闲愁爬上乔木。无奈故人远隔天涯，望断青山，没有鸿雁来传递这相思的情愫。
【说明】
写此词时，词人已届晚年，迟暮之感比比皆是。衰朽之躯，处江湖之远，亲朋疏隔，其孤独愁闷可想而知，尽管风光如画，尽管也有歌女遣愁，但这些都不是他期待的心灵归宿，他无时不思念远在天际的故人，当然还有故乡，那里才是他安身立命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