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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钟强)范雎

书名:中国十大谋略家  作者:桑榆  本章字数:25862 字  创建时间:2021-01-29 18:49

范雎(?——前255),字叔,战国时魏国人。范雎辅佐秦昭王,上承孝公、商鞅变法图强之治,下启秦皇李斯统一天下之大业,是一位在政治、外交等方面颇有建树的谋略家。他相秦10余年,对内强公室,杜私门,加强了新生的中央集权制度;对外力倡“远交而近攻”,为秦统一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不仅是秦国历史上的贤相,也是中国古代不可多得的政治家。

一、使齐蒙诬

范雎早年家贫,虽欲周行天下,游说诸侯,一展满腹经纶,苦于家徒四壁,囊空如洗,难以成行,只好空怀壮志,在家蹉跎岁月,其后,他本想辅佐魏王,为魏国的富国强兵贡献力量,无奈无人引见,又无钱打通关节,只好作罢。但他又不甘心虚度时光,思来想去,最后投到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等待时机,再谋出路。

不久,魏王派遣须贾出使齐国,范雎以随从舍人的身份一同前往。当年,齐氵民日王无道,燕国大将乐毅纠合四国,一同伐齐,魏国亦在其中,配合燕国发兵伐齐。联军在乐毅的指挥下,所向披靡,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齐国,连拔齐国70余城并很快占领齐国都城临淄,唯独莒与即墨两城未能攻下。后来,齐将田单用火牛阵大破五国联军,齐国得以复兴。齐襄王即位后,励精图治,国势日强,魏王担心齐国报复,便命须贾至齐修好。

须贾来到齐国以后,齐王对其很不客气,当面斥责魏国反复无常,并言先王氵民日王之死,与魏有关,令人切齿痛心。面对齐王的指责,须贾张口结舌,无地自容,不能应对。范雎见状,从容代为辩驳,严正地指出:“齐氵民日王骄暴无厌,败楚、击晋、灭宋之后,甚至企图取周天子而代之,不自量力,招致五国同仇,岂独魏国?今大王英武盖世,应思重振齐桓公齐威王之余烈,如果斤斤计较齐氵民日王时的恩恩怨怨,但知责人而不知自省,恐怕又要重蹈齐氵民〖〗日王的覆辙了。”齐襄王早就听说范雎素有谈天说地之能,安邦定国之志,今日听了他这一番不卑不亢、入情入理的雄辩,内心更为敬重。当晚派人说于范雎,欲留他在齐,并以客卿相待。范雎听后,义正词严地推辞说:“我与使者一同出使齐国,而不与他们一同回国,这是无信无义的表现,让我以后怎么为人?”说客把话传给齐王,齐王更加敬重范雎,特赐予他黄金10斤并牛、酒诸物。范雎初次出国,肩负通使重任,岂敢擅自受用私馈之物,一再坚辞不纳。须贾身为正使,遭遇冷落,而随从却受此优惠,心中很不是滋味。范雎具实相告后,须贾令他封还黄金而留下牛酒。范雎没有二话,遵命从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出使齐国不为利禄所诱,高风亮节,一身正气,却要遭到小人的冷枪暗箭,以致险些丧命。

回到魏国后,须贾向相国魏齐指控范雎私受贿赂,向齐国出卖魏国情报,有辱使命。魏齐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命人将范雎抓来,严刑拷打。范雎无故受刑,自然不服,最后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肋伤齿落,惨不忍睹。

范雎胸怀大志,一心想有所作为,如今雄才未展一二,岂能这样白白冤死。想到这,他便佯装气绝,待机脱身。听说范雎已经气绝,魏齐亲自下视,见其血流满面,体无完肤,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动,便命仆人用苇席裹尸,弃置茅厕之中,并让家中宾客在尸身上撒尿,不容他做干净之鬼,用以警戒他人。

天色渐晚,范雎从苇席中张目偷看,见有一名仆人在旁看守,他便悄悄地对看守说:“我伤重至此,心中虽然清醒,尚有知觉,但决无再生之可能。您如能让我死于家中,以便殡殓,那么我定让家属重谢于您。”仆人见他可怜,又贪他利,便向魏齐谎报说:“范雎已经气绝身亡。”魏齐当时正在大宴宾客,酒酣耳热之中无暇顾及这些,便命仆人将范雎尸体弃于郊野。

待仆人一走,范雎强忍剧烈伤痛,连夜返回家中,让家人将苇席置于野外,以掩人耳目;并找到好友郑安平,请其帮助他藏匿在民间,并化名张禄,同时嘱咐家人明日发丧。果不出范雎所料,第二天魏齐酒醒后,即疑心范雎未死,让人到野外巡视,见仅存苇席,又派人到其家中探查,恰逢举家发哀带孝,方信范雎尸身为野狗衔去,从此不再怀疑。

二、夜访王稽

半年后,亦即周赧王四十四年(前27年),秦昭王遣使臣王稽出访魏国。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有个传统政策:“荐贤者与之同赏;举不肖者与之同罪连坐。”具体讲,凡引荐了有才能的人(无论此人为何方人士,亦不论其出身贵贱),只要此人为秦立了大功,做出了贡献,受到秦王的奖赏,则原先的引荐者亦会受到同样的奖赏;同样,被引荐者如果无能,甚至不肖,做出了有害于秦国之事,犯下了大罪,则引荐者就要连坐,受到同样的处罚。自这一政策颁布实施以后,秦国的有识之士,都随时留意访求人才。一时间,六国的许多怀才之士,都纷纷西向,涌来秦国。秦国亦因之贤者如云,人才济济,在富国强兵的大道上阔步前进,由一个不被人重视的西戎小国逐渐跻身于强国之林。先为春秋五霸之一;再为战国七雄之首,并最终一统天下,建立空前的大秦帝国,此为后话,且不多提。

且说郑安平听说秦使臣来魏,认为时机已到,便假充仆人,在公馆里服侍王稽。他应对敏捷,颇得王稽欢心。很快,两人关系便融洽起来,遂无话不谈。一次,王稽悄悄问郑安平:“贵国是否有怀才不遇尚未出仕的贤人,可愿与我一同归秦?”郑安平正是为此而来,见秦使者问话,抑制住心中暗喜,回答说:“今臣家中有一位张禄先生,智谋过人,只是有仇人在国中,难有出头之日,否则早已脱颖仕魏,哪能等到今天呢?”王稽连忙表示,白日不便接见,可于夜间前来。

郑安平让张禄也假扮仆人模样,夜深之后悄悄来到公馆,拜见王稽。王稽和他促膝畅谈天下大势,范雎侃侃而谈,妙语连珠,指点江山,如在眼前。未待范雎把话谈完,王稽已确信范雎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便与他相约,待他把公事办完,请范雎在魏国边境的三亭冈处等候,然后随他一同返秦。

王稽办完公事后辞别魏王和群臣,驱车回国。当行至三亭冈时,忽见林中趋出二人,正是张禄和郑安平。王稽大喜,与之寒暄数语,遂以车载之,西行而去。

三、下车避祸

行至秦国湖关时,远远望见对面尘头起处,一群车骑蜂拥而来。范雎是个有心人,见状连问:“来者何人?”王稽认得前驱,若有所思地回答说:“这是秦国当朝丞相穰侯魏冉,看样子是东行巡察县情。”穰侯魏冉是宣太后之弟,秦昭王之舅,把持朝政,专用国事,权倾朝野。秦昭王虽然不满,但心畏太后,也只好听之任之。穰侯魏冉与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并称“秦国四贵”,而穰侯魏冉久居相位,又有太后作后台,为“四贵”之首,权位已经登峰造极,炙手可热。他每年都要带着大队车马,代秦王周行全国,巡察官吏,省视城池,校阅车马,抚循百姓,扬威作福。范雎虽身处下位,但对各国形势多年来一直很关心,像穰侯魏冉这样一个权倾一时的大人物,他当然早有所闻,深知其人品,遂对王稽说:“听说穰侯专权弄国,妒贤嫉能,厌恶招纳诸侯宾客。我如与他会面,恐其见辱。不如我暂且藏于车箱之中,免生意外。”王稽依其所言。

不一会儿,穰侯车马即到,王稽赶忙下车迎拜,穰侯也下车相见,寒暄慰勉之后,穰侯问道:“关东情况怎样?诸侯之中有什么事吗?”王稽鞠躬回答:“没有。”穰侯目视车中,又察看了一下随行人员,接着说:“你这次出使魏国,没有带来诸侯的宾客吧?这些人依靠说词扰乱人国,为的是捞取一己的富贵,全是一些夸夸其谈无益于国之人!”王稽赶忙附和说:“丞相所言极是。”穰侯见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遂率众东去。

一场虚惊过后,王稽正要扬鞭策马,范雎从车箱里出来说:“穰侯这个人虽有智谋,但办事迟疑,方才目视车中,已经起疑。当时虽未搜索,不久必悔,悔必复来,来必搜查,因此我还是下车避一下为好。”王稽方才被范雎的妙算所折服,听他对穰侯简短而切中要害的分析,也认为穰侯极有可能杀个回马枪。于是他让范雎和郑安平下车,从小路步行前去。

不一会,王稽忽听背后马铃声响,果有20余骑从东如飞而来,声称奉丞相之命前来查看。这帮人遍索车中,见并无关东之人,方才转身离去。王稽暗自庆幸,叹曰:“张先生真智士,吾不及也!”于是催车前进,不久遇着了张禄、郑安平二人,邀其登车,一同向秦都咸阳进发。

四、巧进说词

范雎到了咸阳后,没有机会面见秦昭王,尽管王稽疏通了许多关节,做了很多努力,仍毫无进展。眼看大好时光一日日逝去,范雎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每日居于下等客舍,用读书和访察民情来打发时间。

当此之时,秦昭王已在位36年,国势强盛。秦军在大将白起统帅下横扫千军,所向无敌。南伐楚国,力拔楚国重地鄢、郢(国都),楚国从此一蹶不振,不再成为秦的强劲对手;接着向东,联合韩、赵、魏、燕四国军队,大败齐军,又消除了一个足以与秦抗衡的东方大国——齐国;与此同时,秦军还数挫韩、赵、魏三晋之师,使魏、韩二国俯首听命。捷报频传,秦国朝野奔走相贺。秦廷上下亦人才济济,“四贵”掌权,排除异己。秦昭王深居内宫,又被权臣贵戚所包围。当此风云变幻的战国时期,在政治舞台上驰骋的谋士说客如过江之鲫,难免鱼龙混杂,良莠不分。一时间,在秦国上层统治集团中,对来自诸侯各国的宾客辩士没有多少好印象,以为不学无术,夸夸其谈者居多。因而尽管范雎用尽心机,绞尽脑汁,还是难以跻身秦廷,一展平生所学。

无可奈何之中,范雎假人向秦昭王自报家门,言称:“现有魏国人张禄先生,智谋出众、天下奇才。他要拜见大王,声称秦国危如累卵,失张禄则危,得张禄则安。其中原故,非面陈大王不可。”毫无疑问,这是故作惊人之语,危言耸听,以期引起秦昭王的重视。然而秦昭王却非孤陋寡闻之君,类似之事已非一次。昭王认为,天下策士辩客,往往如此,所以并不理睬。就这样,范雎又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里,每日粗茶淡饭,在焦虑烦躁中,不知不觉又捱过了一个年头。

天有不测之云,人有旦夕祸福,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事情往往如此。周赧王四十五年(前270年),丞相穰侯魏冉欲率兵跨越韩、魏去攻打齐国,占取刚、寿二地,以扩大封地定陶的范围。范雎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打动秦昭王,从而跻身秦廷。

魏冉和华阳君是宣太后之弟,昭王年幼未冠时,宣太后临朝决政,便委任魏冉为丞相,封穰侯,使其次弟为华阳君,并专国用事。后昭王年长,乃封自己同母弟为泾阳君和高陵君,意欲分宣太后之权。这样一来,宗亲贵戚专权专利,其私家富有甚至超过了王室,使昭王如芒刺在身,有苦难言。这次穰侯欲攻齐国占领刚、寿二地,也是因为二地紧邻穰侯的封地陶,扩充以为己有,其结果势必进一步增强魏冉的实力,助长枝繁干弱,尾大不掉的弊端。鉴于这些错综复杂的情况和一年来对昭王内心世界的了解、分析和判断,范雎果断而大胆地再次上书昭王,阐明大义,直刺时弊而又紧紧抓住昭王的心病。

范雎在信中说道:“我听说英明的君王执政,对有功于国者给予赏赐,有能力的人委以重任;功大者禄厚,才高者爵尊。故无能者不敢滥职,有能者亦不得遗弃。昏庸的君王却不然,赏其所爱罚其所恶,赏罚无据,全凭一时感情使然。我听说善于使自己殷富者大多取之于国,善于使国家殷富者大多取之于诸侯。天下有了英明的君王,那么诸侯便不能专权专利,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明君善于分割诸侯的权柄。良医可以预知病人之死生,明主可以预知国事的成败。有利则实行之,有害则舍弃之,疑则少尝之,自古以来,舜、禹这样的圣君明主都是这样做的。有些话,在这封信里我是不便深说的,说浅了又不足以引起大王的注意。我希望大王能牺牲一点闲暇时间容我直言,如果我所讲的对于治国兴邦大业无效,我愿接受最严厉的惩罚。请不要因为轻视了我,而轻视了举荐我的人。”

范雎的这篇说词,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具有深刻的政治思想,直接涉及到用人制度问题。在用人上,他力主选贤任能,奖励军功、事功,反对任人唯亲。这在血缘关系纽带又粗又长的早期封建社会里,无疑具有闪光的思想。其次,范雎抨击了权臣专国用事的现象,指出了枝繁干弱的危害,这对于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君王的统治地位,是很有见地的说词。秦昭王是个有雄心有作为的帝王,然而王室中显亲贵戚盘根错节,对他厉行富国强兵之计多有掣肘,这也是他多年来难与人言的一块心病。范雎信中之言,正好击中了秦昭王的心病。再者,范雎在信中所传达的含蓄的隐密之语,使昭王浮想联翩,吊起了他的胃口;紧接着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有治国的奇谋良策,可以使昭王从目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如此一来,秦昭王就不得不召见他。由此可见,范雎不仅满腹经纶,而且还工于心计。

秦昭王见信,果然心动,甚为高兴,传人立赏王稽荐贤之功,并速派人将范雎接来王宫一见。

一个智谋出众的人在机会尚未出现时,可以忍受难熬的寂寞;而机会一旦出现,就会煞费苦心地充分加以利用,因为他懂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范雎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范雎进入秦宫之前,早已成竹在胸,他把与秦王相见的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详。但见他下车之后,径直向禁地闯去。秦昭王在众人簇拥下从对面走来,他也不趋不避,旁若无人。宦官见状,大声怒斥道:“大王已到,为何还不回避?”

范雎不慌不忙,反唇相讥道:“秦国哪里有王,只有太后和穰侯!”

这话分明是刺激昭王。由于语中有较强的针对性,切中时弊,击中了昭王的要害,果然收到了出奇制胜的效果。昭王听罢,不仅不怒,反而把他引入密室,待之以上宾之礼,

单独倾谈。

凡是一个足智多谋之人,均能把虚与实、张与弛处理得恰到好处。他紧紧地抓住对方的心理,越是探胜寻奇,就越是迂回曲折,拐弯抹角。秦昭王施以重礼,毕恭毕敬地问道:“先生以何教寡人?”范雎却一再“唯唯诺诺”,避而不答。如此者三次。范雎这样做,一是让昭王记住这次谈话的重要性;二者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

范雎见昭王求教心切,态度诚恳,便不再故弄玄虚,婉转地说道:

“臣非敢如此,昔者吕尚垂钓于渭水之滨,待到遇见周文王,一言而拜为尚父,最后用吕尚之谋,灭商而有天下。而商朝的大臣箕子、比干,身为贵戚,也极尽其忠,常常进谏殷纣王,但纣王不听其言,把他们或贬为奴隶,或处以极刑,最终众叛亲离,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两种态度,两种结局,别无他故,主要是信任与不信任的区别。假如周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那么周便无天子之德,而文王武王便不可能成其王业。今臣羁旅之人,离乡背井,居于异国他乡陌生之地,而所要说的话,皆国家兴亡大计,或关系到大人骨肉之亲疏。言之不深、不尽,则无救于秦;言之太深太尽,则箕子、比干之祸有可能降临到我的头上。

所以大王三问而不敢答者,未知大王信与不信之故耳。”

范雎这番说词的开场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范雎将昭王比作周文王、周武王,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使谈话得以顺利进行,增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范雎将自己比作吕尚,虽暂处蓬蒿之间,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辅佐明主而成就轰轰烈烈的王业,关键是君王“信与不信”,用与不用。如果有贤才而不用,甚至诛杀,那就等于把自己降到商纣这样的暴君了。杀贤误国历来为明君大忌,不但给昭王敲了警钟,也为自己的人身,争取了安全系数。

继而,范雎仍然围绕“信与不信”这个话题侃侃而谈:

“大王信臣之言,死不足以为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癞,披发为狂不足以为耻。臣独怕天下人见臣尽忠身死,从此杜口不语,裹足不前,莫肯心向秦国。”

这番慷慨悲壮之词更进了一层,不但披肝沥胆,以情感染了对方,而且将自己置之度外,似乎一切都是从秦的根本利益出发,晓之以大义利害,使对方更加信赖自己。

经过充分的铺垫,范雎最后才接触到实质问题,点出了秦国的政治弊端:

“大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谄,深居简出,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难以明断善恶。长此以往,大者宗庙倾覆,小者自身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臣死而秦治,是死胜于生耶。”

其实,上述之弊虽确实存在,但并非治理秦国的当务之急。范雎所以要大论此事,意在用“强干弱枝”来迎合昭王。与此同时,也借以推翻自己将来立足秦廷的政敌,确立自己在秦廷的地位。只要地位确定了,其他一切便可顺理成章得到解决。谋略家们的良苦用心,往往表现在一言一行之中。他们为着自我的政治意图,不停地开动着思想机器,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因为范雎的一番说词正中秦王下怀,秦王才将范雎视为知音,对他施以大礼,并推心置腹地说道:

“秦国僻远,寡人愚下,先生至此,是上天对秦的恩赐。自此以后,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及大臣,愿先生悉教寡人,切勿见疑。”

这样,范雎得到了秦昭王的充分信任,具备了从政的基本前提,向错综复杂的政治舞台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五、远交近攻

接着,范雎对秦昭王分析了秦国的形势:

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秦地之险,天下莫及,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雄兵百万,战车千乘,其甲兵之利,天下亦莫能敌。以秦卒之能,车骑之众,用以治诸侯,如同良犬搏兔。然而兼并之谋不就,霸王之业不成,莫非是秦之大臣计有所失吗?

范雎是深谙谈话艺术的,他抓住居高位者一般都喜听恭维之词的心理。他首先从秦之优势分析入手,果然一下子抓住了秦昭王之心。昭王听到此,便侧身问道:“请言失计何在?”

范雎考虑到自己初涉秦廷,根基不牢,不敢言内,便先谈外事,投石问路,以视秦王之态度。他说:“臣闻穰侯将越韩、魏而攻齐,其计谬矣。齐离秦国甚远,中间隔着韩、魏两国。秦出兵较少,则不足以打败齐;如出兵甚众,则有后顾之忧,会受到韩、魏、赵,甚至楚国的侵扰,这对秦是十分危险十分有害的。伐齐而不胜,为秦之大辱;即使伐齐取胜,那时秦齐两败俱伤,韩、魏、赵等国便可从中渔利,得到好处,对秦有什么好处呢?与其劳师远征,有百害而无一利,徒劳无益,莫如远交而近攻。远交以离人之欢,近攻以广我之地,自近而远,如蚕食叶,天下可尽矣。”

秦王又问:“远交近攻之道何如?”

范雎答道:“远交莫如齐、楚,近攻莫如韩、魏。既得韩、魏,齐、楚岂能存乎?”

秦王鼓掌称善,心中十分高兴,当即拜范雎为客卿,号为张卿。用其计东伐韩、魏,传令白起停止伐齐。

范雎在这段谈话中,明确提出了“远交近攻”这一具有战略意义的思想。这是范雎对秦国的杰出贡献,为秦逐个兼并六国并最终统一天下奠定了理论基础,而且对后世影响也相当深远,为中国政治、外交思想史增添了光辉的一页。魏冉自秦昭王二十一年(前294年)任相以来,应该说对秦国大业也是卓有建树的,但在国家总体战略决策上也犯有严重的失误,给秦国带来了一定的损失。例如在对待“三晋”问题上,魏冉采取了先强后弱的战略方针,轻视魏、韩两个邻国的肘腋之患,置眼皮底下于不顾,却劳民伤财地跨越魏、韩去远征赵国。当时赵国又处于鼎盛时期,赵军在名将赵奢指挥下,以逸待劳,重创秦师,使秦国付出了惨重代价。再如对待齐国,接连数次讨伐,虽然双方互有胜负,却并没有取得战略性的胜利,秦国在人力财力上都有较大消耗,魏、韩坐山观虎斗,火中取栗,其结果是得不偿失。

范雎在“远交近攻”这一策略原则指导下,进一步阐述了秦统一天下的具体设想:

一、就近重创韩、魏,解除心腹之患,壮大秦国实力;

二、韩、魏解决以后,北边谋赵,南边谋楚,扶弱国,抑强敌,争夺中原地带,遏制各国的发展;

三、韩、魏、赵、楚依附秦国之后,携五国之众。进而威逼最远且是当时最强劲的对手齐国,使其回避与秦国争锋;

四、在上述基础上,再一个个消灭韩、魏、赵诸国,最终达到统一天下之目的。

秦国“远交近攻”的原则确立后,范雎及时地为秦昭王谋划“收韩”之策。韩国是当时七国中最弱小的,范雎选中了这个突破口。

他首先向昭王分析了“收韩”的战略意义:“秦、韩二国互相交错,秦之有韩,如木之有蠹,人之心腹有病。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莫大于韩。王不如收韩。”

秦昭王说:“吾固欲收韩,韩不听,为之奈何?”

范雎早已成竹在胸,他回答说:“韩国怎能不听命归附于大王呢?如果大王派兵首先攻打并占领韩国政治、经济、军事、交通中心荥阳,便可使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上党之韩军不得而下,一举可将韩国拦腰斩为三截。如此,韩军必亡,

怎能不听命归附于大王呢?”昭王点头称是,同意范雎的方案。

嗣后,秦军按照范雎的策略,对韩国实行了一连串毁灭性的打击:

秦昭王四十二年(前265年),秦军攻占韩国少曲(今河南济源东北)、高平(今济源南);

秦昭王四十三年(前264年),秦大将白起攻取陉城(今山西曲沃东北);

秦昭王四十四年(前263年),白起攻取韩太行山以南的南阳,次年又取野王(今河南沁阳)。

至此,已将韩国拦腰斩断,使整个上党地区完全孤立起来。

在秦军雷霆万钧般的打击下,韩国已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与之相反,秦国却从对魏、韩的战争中得到了人力、物力补充,实力大增,令诸侯各国侧目,并为之颤栗。随后,秦加快了东进的步伐,扩大了对赵、楚两国的战争规模。

六、强干弱枝

范雎在秦数年,锋芒初露,成绩卓著,日益受到秦昭王的宠信。到了周赧王四十九年(前261年),范雎开始在内政方面实施变革,推行“强干弱枝”的方针,加强中央集权。

一日,范雎对秦昭王说:“臣蒙大王信任,言听计从,臣虽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如今,臣有安秦之计,尚未敢尽献于大王也。”

秦昭王急问道:“寡人以国托于先生,先生有安秦之计,此时不赐教,更待何时?”

范雎道:“臣前居山东时,闻齐但有孟尝君,不闻有齐王,闻秦但有太后、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不闻有秦王。夫制国之谓王,生杀予夺,他人不敢擅专。今太后恃国母之尊,擅行不顾者四十余年。穰侯独相秦国,华阳君辅佐之,泾阳君、高陵君皆自立门户,自成一体,生杀自由,无所顾忌。他们几人私家财产,十倍于国家。大王您虽名为国君,实则徒有其空名而已,这难道不危险吗?昔崔杼专权齐国,最后杀掉齐庄公;李兑独揽赵国大权,终弑主父。如今穰侯内仗太后之势,外窃大王之威,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并且在大王您的左右,广置耳目,大王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臣见大王在朝中孤立一人,已非一日了,臣恐千秋万岁之后,掌握秦国大权者,非大王之子孙也!”

司马迁曾说:“天下皆西向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凭心而论,魏冉在秦国的历史上有着不可抹煞的历史功绩,范雎将其一笔抹倒未免失之公允,反映了他排除异己的私心。然而对于宗亲贵戚的专权和势力的膨胀,昭王早就忌恨在心,范雎的一番义正词严的宏论,正中其怀,一拍即合,昭王在高兴的同时亦感到忐忑不安,甚而毛骨悚然,遂再三拜谢:“先生所教,乃月市腑之言,寡人恨闻之不早。”

此后不久,秦昭王便罢免了穰侯魏冉,拜范雎为相,封之于应(在今河南鲁山之东),号为应侯。次年,宣太后死,便将穰侯、泾阳君皆遣赴封邑。穰侯搬家时竟动用了上千辆车乘,所载之奇珍异宝,皆秦国库所未有。

在战国时期,中央集权制度的确立与不断强化,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是当时的重大社会变革。其意义在于,削弱了以往分封制度所造成的地方上的离心倾向,促进封建割据走向封建大一统。秦国所以能完成统一中国大业,与这一整套成熟的政治制度有关,而范雎对于秦国中央集权制度的完善则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战国末年,秦国客卿李斯曾向秦王政上《谏逐客书》,历数宾客对秦国历史发展起到的重大作用,使秦得“富饶之资”和“强大之名”。其中也恰当地评价了范雎的杰出贡献

:“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实践证明,与魏冉等“四贵”相比,范雎在政治上更富于进取精神,思想更为敏锐,眼界更为开阔。尔后的秦国政治、军事、外交活动,比前更加生机盎然。

七、恩怨必偿

魏王闻知秦王新用张禄为丞相,欲伐魏国,急召群臣相议。

信陵君无忌说道:“秦兵已经有数年未侵犯魏国边境了,今无故兴师,是明欺我不能与之相抗衡也。既然如此,我们就深沟高垒,严阵以待。”

相国魏齐道:“不然,秦强魏弱,战必失败。听说秦国丞相张禄原为魏国人,难道他就不念一点故土之情吗?倘使人带上金钱财宝,先通张禄丞相,再谒拜秦王,许以纳人质,贡财帛,然后请和,也许可保魏国万全。”

时魏昭王已薨,子安厘王初即位,未经战伐,亦害怕战争,乃用魏齐之策,使中大夫须贾出使秦国。

须贾奉命,满载金银财宝,向咸阳进发。范雎知道以后,喜道:“须贾至此,正是我报仇的大好机会。”遂换去相服,装做寒酸落魄之状,潜出府门,来到须贾下榻的馆驿。徐步而入,谒见须贾。

须贾一见范雎,大惊道:“范先生固无恙乎?我以为先生被魏相打死,何以亡命在此?”

范雎回答说:“当初我被打得昏死过去,尸体被弃之荒郊,次日方才苏醒。适遇一商人过此,闻见呻吟声,才把我救了过来。我不敢回家,几经周折,辗转来到秦国,

不想在此竟见到大夫您。”

须贾道:“范先生想游说于秦吗?”

范雎道:“昔日得罪了魏国,亡命来此,不死就算万幸,哪敢言称国事?”

须贾道:“范先生在秦,何以为生?”

范雎道:“给人当仆人,聊混一口饭吃。”

须贾不觉动了怜悯之心,留之同坐。时值隆冬,范雎衣破且薄,有战栗之状。须贾叹道:“范先生落魄竟至于此。”遂命取一绨袍与范雎穿,同时赐酒食于范雎。

范雎道:“大夫之衣,我不配穿。”

须贾道:“都是老熟人,何必过谦。”

范雎乃穿上绨袍,再三称谢。

因问:“大夫来此何事?”

须贾道:“今秦相张君方用事,我欲通之,恨无熟人引见。你在秦日久,有无与张君相识之熟人。如有,可否将我引见给张君?”

范雎道:“我的主人与丞相关系甚密,我曾随主人一起到相府。丞相好谈论,经常问我主人一些问题,我的主人有时回答不上来,我就帮助他予以回答。丞相认为我的口才很好,常赐酒食给我。时间一长,我和丞相的关系也亲近起来。您若想见丞相,我可以给您引见,与您一同前往。”

须贾一听,甚为高兴,对范雎说道:“既然如此,就劳你到丞相那里预约一个时间。”

范雎道:“丞相平日很忙,正好今日有空,我们何不现在就去?”

须贾道:“我等乘大车驾驷马而来,现在车轴已断,一马足亦损,不能立即成行,奈何?”

范雎道:“不要紧,我的主人有车,可以借之一用,请大夫稍等片刻,我将车速速赶来。”

不等须贾再言,范雎即告辞归府,将大车驷马赶至馆驿前,向须贾报道:“车马已备,请君上车,我为君驾车开路。”

须贾二话不说,欣然登车,范雎驾车,向相府奔去。一路上街市之人望见丞相御车而来,都恭立两旁,或迅速回避。须贾以为敬己,殊不知是敬范雎也。

到了相府前,范雎对须贾道:“大夫在车上少待一会,让我先进去,为您通报一声。若丞相许可,便可谒见。”说罢,便径直进府门去了。

须贾下车,立于门外,候至良久,只闻府中鸣鼓之声,门上传话:“丞相升堂!”属吏舍人奔走不绝,并不见范雎消息。

须贾因问守门者道:“我的故人范叔(范雎字叔)刚才进相府通报,已有很长时间还未出来,您能为我把他叫出来吗?”

守门人问道:“先生所说的范叔,何时进府?”

须贾答道:“刚才为我驾车者便是。”

守门人道:“驾车者乃我国丞相张君,他私到驿中访友,故微服而出。怎么又冒出个范叔呢?”

须贾闻言,如梦中忽闻霹雳,心狂跳不止。满头冷汗叹道:“我为范雎所骗,死期到矣!”

常言道:“丑媳妇少不得见公婆。”须贾心想,事已至此,唯有负荆请罪,也许能求得范雎宽恕,捞得一命。于是脱袍解带,免冠赤脚,跪于相府门外,托人入报,但言:“魏国罪人须贾在外领死!”良久,门内传丞相召入。须贾愈加惶悚,俯首膝行,从耳门而进,直至阶前,连连叩头,口称:“死罪!死罪!”

范雎威风凛凛,坐于堂上,问道:“须贾,你知罪么?”

须贾俯伏应道:“知罪,知罪。”

范雎道:“你知道你有几条罪?”

须贾回答:“贾之罪擢发难数!”

范雎道:“你之罪有三:我先人之墓在魏,所以我不愿在齐为官。而你在魏齐面前颠倒黑白,胡言乱语,说什么我向齐国提供魏国的情报,为齐国的间谍,致使魏齐大怒,这是你的第一条罪状;当魏齐发怒,对我施用酷刑,至于皮开肉绽、齿折肋断,你在那里竟然无动于衷,毫不谏止,这是你的第二条罪状;及至我昏死过去,被弃置厕中,你竟敢带领宾客在我身上撒尿,这是你的第三条罪状。今日至此,我本该让你断头沥血,以雪前恨。我之所以没这么做,主要看在你尚有故人之情,上午还赠我一件绨袍,故才饶你一命。你明白吗?”须贾叩头称谢不已。范雎挥袖使去,须贾赶忙匍匐而出。从此秦国朝野,始知丞相张禄,乃魏人范雎也。

次日,范雎拜见秦王。言称:“魏国恐惧,遣使须贾乞和,无须大动干戈,此皆大王威福所致。”秦王大喜。

范雎又奏曰:“臣有欺君之罪,求大王怜恕,方才敢言。”

秦王道:“卿有何欺?但说不妨,寡人不怪罪。”

范雎奏道:“臣实非张禄,乃魏人范雎也。臣自少孤贫,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为舍人。有次与须贾一起出使齐国,齐王私下馈赠臣金,臣坚却不受。不想须贾将此事说于相国魏齐,说臣为齐国间谍,把魏国情报送给齐国。魏齐不问青红皂白,便将臣捶击至死。幸而臣命大,不久复苏。遂改名张禄,逃奔秦国,蒙大王厚爱,拔之相位。今须贾奉命出使秦国,臣真名已露。臣请仍恢复原名,伏望大王怜恕!”

秦王道:“寡人不知卿受冤如此,今须贾既到,便可斩首,以泄卿之愤。”

范雎奏道:“须贾为公事而来,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对方是来求和的。臣岂敢以私怨而伤公议!且忍心杀臣者魏齐,不全关须贾之事。”

秦王道:“卿先公后私,可谓大忠矣。魏齐之仇,寡人当为卿报之。来使由卿发落。”

范雎谢恩而退。秦王准了魏国之和。

又过了数日,须贾来向范雎辞谢,范雎道:“故人至此,不可不盛宴款待。”使舍人留须贾于门中,吩咐大排筵席。须贾暗暗谢天道:“惭愧!惭愧!难得丞相宽洪大量,不计前仇,如此相待,忒过礼了。”范雎退堂,须贾独坐门房中,有军牢守着,不敢转动。

自辰至午,须贾渐感腹中空虚,心想:“我前日在馆驿中,用酒食相待范叔,今番对方答席,故人之情,何必过于隆重?”

少顷,堂上陈设已完,只见府中发出一单,遍邀各国使臣及本府有名宾客,却未见有自己。须贾心想:“此大概是请来陪我的了,但不知何国何人?待会坐次也要斟酌,

不可坐错了位置。”

须贾正在踌躇间,只见各国使臣及宾客纷纷而到,径上堂阶。管席者传板报道:“客齐!”范雎出堂相见,叙礼已毕,送盏定位。两庑下鼓乐交作,竟不召呼须贾,须贾那时又饥又渴,又苦又愁,又羞又恼,胸中烦懑,不可言状。酒过三巡,范雎开言:“还有一个故人在此,适才倒忘了。”

众客齐起身道:“丞相既有贵相知,我等礼应伺候。”

范雎道:“虽则是故人,不敢与诸公同席。”

范雎命设一小坐于堂下,唤魏使者须贾到,使两黥徒(脸上刺字的犯人)夹之以坐。席上不设酒食,只置炒熟的料豆,两黥徒用手捧而喂之,如喂马一般。众客甚感蹊跷,问道:“丞相何故如此?”范雎遂将旧事诉说一遍。众客道:“如此,亦难怪丞相发怒。”

须贾虽然受辱,却不敢违抗,只得强忍着将料豆吃完,聊以充饥。食毕,还要叩谢。

范雎怒目责之道:“须贾,你给我听好,秦王虽然许和,但魏齐之仇,不可不报。留你一条蚁命,回去告诉魏王,速斩魏齐人头送来,将我家眷送入秦国,两国通好。不然,我亲自引兵来屠大梁,那时悔之晚矣。”一席话,吓得须贾魂不附体,喏喏连声而出。

须贾得到秦王允诺,连夜奔回大梁,将范雎吩咐之语,告诉魏王。送家眷是小事,要斩相国之头,送于秦国,有碍体面,难于启齿。魏王听后,踌躇不决。魏齐闻知此信,赶紧弃了相印,连夜逃往赵国。投平原君赵胜去了。

魏王随后大饰车马,将黄金百两,彩帛千匹,连同范雎家眷,一起送至咸阳。又告明魏齐闻风而逃,今在平原君府中,不干魏国之事。

范雎将此事奏闻秦王。秦王道:“赵与秦一向结好,渑池会上结为兄弟,又将王孙异人为质于赵,以巩固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上次秦兵伐韩,围韩之阏与,赵竟遣李牧救韩,大败秦兵,寡人尚未问罪。今又擅纳丞相之仇人,丞相之仇即寡人之仇,寡人决意伐赵,一则报阏与之恨,二者索取魏齐。”乃亲率师20万,命王翦为大将,讨伐赵国,连拔三城。

赵王闻秦兵深入,甚惧,时蔺相如病重告老,虞卿代为相国。派大将廉颇率师御敌,相持不下。

虞卿对惠文太后说:“事情很急,臣请将长安君为质于齐,求齐国出兵救赵。”惠文太后许之。于是将惠文太后之少子长安君质于齐,齐亦命田单为大将,发兵10万,前来救赵。

听说齐发兵救赵,秦将王翦对秦王说:“赵国多良将,又有平原君之贤,不易打败也。况齐救兵将至,不如班师回国,他日再图。”

秦王道:“不得魏齐,寡人何面见应侯乎?”秦王乃遣使对平原君说:“秦国此次伐赵,不为别的,只为索取魏齐耳。若能献出魏齐,当即退兵。”

平原君对使者说:“魏齐根本不在我家,请转告秦王,不要相信道听途说。”

使者来往三次,平原君始终不肯承认。秦王无奈,心中闷闷不悦。欲想进兵,又恐齐、赵合兵,胜负难料;欲待班师,魏齐又不可得,颜面上怎过得去。再四踌躇,竟情急智生,想出一个计策来。乃为书谢赵王,略称:“寡人与君,兄弟也。寡人误听道路之言,魏齐在平原君府,是以兴兵索之。不然,岂敢轻涉赵境?所取三城,谨还归于赵。寡人愿复前好,往来无间。”

赵王亦遣使答书,谢其退兵还城之意。田单闻秦师已退,亦率师归齐。

秦王回到函谷关,复遣人送信给平原君赵胜。平原君拆书一看,略曰:“寡人闻君之高风亮节,愿与君为布衣之交。君若信得过寡人,寡人愿与君痛饮十日,一醉方休。”平原君将信来见赵王。赵王亦不知如何是好,乃召群臣计议。相国虞卿说道:“秦虎狼之国也,昔孟尝君入秦,几乎不返。况秦王疑魏齐在赵,平原君此去必凶多吉少,故不可往。”

廉颇道:“昔蔺相如怀和氏璧单身入秦,尚能完璧归赵,秦不欺赵。若不往,反起其疑。”

赵王道:“寡人亦以为秦王美意,不可违也。”遂命赵胜同秦使西入咸阳。

秦王一见赵胜,很是高兴,日日设宴款待。数日之后,秦王在酒欢兴奋之际,举杯向赵胜道:“寡人有一事想请君帮忙,君若答应,就请满饮此杯。”

平原君道:“大王命胜,胜敢不从!”遂举杯一饮而尽。

秦王接着说:“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仲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太公、仲父也!范君之仇人魏齐,现在君家,君可使人归取其头,以了范君之恨,则寡人高兴备至,定以财宝厚赐于君。”

平原君道:“臣听说:‘富贵之后仍为挚友,是因为他们为患难之交。’魏齐乃臣之友,即使真在臣所,臣亦不忍出卖他,况不在乎?”

秦王变色道:“君若不交出魏齐,寡人不放君出关!”

平原君道:“关之出与不出,事在大王。大王以饮相召,而以威扣劫,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秦王知平原君不肯负魏齐,遂与之俱至咸阳,留住馆舍。同时使人遗赵王书,略称:“王之弟平原君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魏齐头旦至,平原君夕返。不然,寡人且举兵临赵,亲讨魏齐,又不许平原君出关,请王衡量轻重,速速回答。”

赵王得书,大恐,谓群臣道:“寡人岂能用他国之亡臣,换寡人之镇公子?”(镇国之公子。)乃发兵围平原君家,索取魏齐。

平原君宾客多与魏齐有交,听到这一消息,乘夜让魏齐逃出,往投相国虞卿家。虞卿对魏齐道:“赵王畏秦,甚于豺虎,是无法用语言改变他的。不如仍走大梁,投信陵君处。信陵君招贤纳士,天下亡命者皆归之。又与平原君交厚,必然庇护。当然,君是逃难之人,不可独行,吾当与君同行。”说罢,即解相印,为书以谢赵王,与魏齐一同到郊外,慰之道:“信陵君慷慨丈夫,我往投之,必立刻相迎,绝不会令我们久待的。”

虞卿徒步来到信陵君府前,让人通报信陵君。信陵君见是赵国丞相,大惊,速请其进府。为其洗尘接风。因问其来魏之意,虞卿情急,只得将魏齐得罪于秦的来龙去脉,及自家捐弃相印相随投奔之意,大略告诉一番。信陵君听罢,因心中惧怕秦国,面有难色,不想让魏齐进府,又念虞卿千里相投,不好直拒,事在两难,犹豫不决。

虞卿见信陵君有难色,不想出见,遂大怒而去。信陵君问门下舍人道:“虞卿之为人如何?”

舍人侯生在旁,大笑道:“难道公子还看不出吗?虞卿以三寸不烂之舌取赵国相印,封万户侯。魏齐穷困而投虞卿,虞卿不爱爵禄,解绶相随,天下像他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公子难道还看不出他贤与不贤吗?”信陵君听罢大惭,急忙挽发加冠,使人驾车向郊外急追。

再说魏齐翘首而望,等待良久,不见消息,心想:“虞卿言信陵君慷慨丈夫,一闻必立刻相迎,今久而不至,事不成矣!”少顷,只见虞卿含泪而至,说道:“信陵君非丈夫也,害怕秦国报复而有意却我。我当与君间道入楚。”

魏齐道:“我以一时不注意,得罪于范叔,一累平原君,再累于先生。先生与我不辞辛苦,跋山涉水,来到大梁,不意被拒之门外。如今又要去不可知之楚国寻求保护,苟延残喘,与其如此,不如一死了之!”说罢即引佩剑自刎。虞卿急上前夺之,不料喉管已断。虞卿正在悲伤,信陵君车骑随到。虞卿望见,遂趋避他所,不与相见。信陵君见魏齐尸首,抚尸大哭道:“无忌(信陵君字无忌)之过也!”

时赵王未捕得魏齐,又走了相国虞卿,知两人相随而去,非韩即魏。遂遣飞骑四出追捕。使者至魏郊,方知魏齐自刎,随即奏知魏王,欲将其头换取平原君归赵。信陵君方命殡殓魏齐尸首,心中不忍。赵使者说:“平原君与君,是一样的。平原君对魏齐之情意,与君相差无几。魏齐若在,臣不敢这么说,公可惜已死,无知之骨,而使平原君为秦虏,君难道忍心吗?”信陵君不得已,

只好取其首,用匣盛之,交封赵使,而葬其尸于郊外。

虞卿告别魏齐尸体,感慨人世险恶,遂看破红尘,不再宦游。最后隐于白云山中,著书立说,讥刺时事,书曰《虞氏春秋》。有人写诗赞之曰:

不是穷愁肯著书,千秋高尚说虞兮。

可怜有用文章手,相印轻抛徇魏齐!

赵王将魏齐首级,星夜送至咸阳,秦王将其赐给范雎,范雎感激不尽。回到府中,范雎命将魏齐之头漆成溺器(夜壶),说道:“当初你令舍人朝我身上撒尿,今日我令你九泉之下,常含我尿!”秦王兑现诺言,以礼送平原君还赵。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范雎报仇雪恨之后,想起自己的恩人王稽和郑安平。便晋见昭王,奏曰:“臣本魏一亡命之人,若不是王稽忠于大王而纳臣于秦,若不是大王英明圣贤,臣安能富贵如此。然王稽至今仅为谒者,当年救臣于水火中之郑安平亦未重用,请大王恩赐,加此二臣,以成全臣报德之心,臣死无所恨!”

秦王道:“丞相不言,寡人几乎忘了。”即用王稽为河东太守,郑安平为偏将军。从此,秦王专用范雎之谋。先攻韩、魏、遣使与齐、楚约好。

一日,范雎对秦王说:“吾闻齐国王后贤而有智,吾有一计,可派人前往试之,如彼能解,则不可犯齐。”秦王允诺,范雎乃命使者以连环玉献于齐国王后,道:“齐国有人能解此环者,寡人愿拜下风。”齐国王后速令人取铁锤在手,即时击断其环,对秦国使者说:“回报秦王,说老妇已解此环!”使者回报,范雎说:“齐国王后果女中豪杰,不可犯之也!”遂与齐结盟,各无侵害,齐国得以安息。

再说楚国太子熊完在秦为质,秦国留他16年不遣。正值秦使者到楚约好,事完之后,楚使者朱英与秦使者一块来到咸阳。朱英说起楚王如今身染重病,恐难痊愈,太傅黄歇对太子熊完说:“楚王病重而太子远在秦国,万一楚王驾崩,太子不在榻前,诸公子必有图谋代立者,楚国社稷恐非太子所有。臣请为太子拜谒秦国丞相范雎,请其允诺归楚。”太子同意。

黄歇遂到相府,对范雎说:“相君知楚王之病乎?”

范雎道:“楚使者曾言过。”

黄歇道:“楚太子久居秦国,与秦国将相关系甚密。倘楚王驾崩而太子继位,其对秦必然毕恭毕敬,成为秦的友好邻邦。相国如能此时让太子归楚,将来承继大位,太子必对相国感激不尽。若留太子不放,让其他公子得到楚国王位,则太子在秦,不过咸阳一普通布衣耳。况且楚人鉴于太子不返,异日必不再遣太子质于秦。与其使太子成一布衣,而绝楚国之好,不如让太子归楚,不知相国意下如何?”

范雎首肯道:“君言极是。”即以黄歇之言告于秦王。秦王道:“可令太子傅黄歇先归问疾,病果重,然后来迎太子。”

黄歇闻太子不得与他一同归楚,私下与太子计议道:“秦王留太子不放,又想故伎重演,如怀王今年之事,乘楚之急以求割地也。楚国假如来迎太子,即中秦国之计;如不迎,则太子终为秦虏矣。”

太子跪请道:“依太傅之计,我们该怎么办?”

黄歇道:“以臣愚见,不如微服出逃。今楚使者将归,此机不可失也。臣请独留秦国,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太子说道:“此事若成,楚国当与太傅共有之。”

黄歇遂私见朱英,把逃跑计划告诉朱英,朱英完全赞同,太子熊完乃微服为御车之人,与楚使者朱英一同混出了函谷关,秦守关者竟然未能识破。

黄歇一人守在旅舍中,秦王命其归楚,看楚王病势如何。黄歇对来者说:“太子正在患病,无人看护,待病稍愈,臣即归楚问疾。”

过了半个月,黄歇估计太子一行已出了函谷关,乃求见秦王,当即叩头谢罪道:“臣黄歇深恐楚王一旦驾崩,太子不得继位,无以事秦,已擅自让太子归楚,今已出函谷关,臣有欺君之罪,请大王发落,臣死而无怨。”

秦王大怒道:“楚人诡计多端,竟敢如此!”立命左右拿下,要杀黄歇。

丞相范雎谏道:“杀了黄歇,不能使楚太子回来,反会断绝与楚国的友好关系。不如嘉其忠诚,放其归楚。楚王一死,太子必嗣位,黄歇必然为相。楚国君臣感谢秦德,也必然与秦一心,听命于秦。”

秦王觉得有理,乃厚赐黄歇,让其归楚。黄歇回国三月,楚顷襄王即薨,太子熊完继位,是为楚考烈王。任命太傅黄歇为相国,并以江东之地封给黄歇,号为春申君。

八、妒杀白起

且说秦昭王与齐、楚两国结好,完成“远交”之部署,接下来,即实施“近攻”战略。韩国因毗邻强秦,国力衰弱,不幸成为这一战略的第一个牺牲品。

周赧王五十三年(前262年),秦昭王命大将王率大军伐韩,拔野王城(今河南沁阳),上党与韩国都城之间的道路被阻绝。上党守臣见大势已去,情急之中竟想出一条“转祸”之计。他对部属说道:“秦据野王,则上党韩难保矣!与其降秦,不如降赵。秦怒赵得上党,必移兵于赵。赵受秦兵,必与韩结盟。韩、赵同患,共御强秦,或可获胜。”乃派使者持书并上党地图献于赵孝成王。

赵王打开书信,略称:“秦攻韩急,上党将入秦手。其吏民不愿附秦,而愿附赵。臣不敢违吏民之愿,谨将所辖17城,再拜献于大王,望大王辱收之。”赵王阅后大喜,愉快地接收了上党地图。

平阳君赵豹谏道:“臣闻无故受利,谓之祸殃,请大王三思而行,勿要轻易接受。”

赵王道:“上党之人畏秦而向赵,是以来归,何谓无故?”

赵豹对道:“秦蚕食韩地,力拔野王,绝上党之道,不使相通。秦自视上党为掌中之物,唾手可得。一旦为赵所有,秦干戈经营数年,岂容他人坐收渔利。此臣所谓‘无故之利’也。且冯亭所以不纳地于秦,而入于赵者,企图嫁祸于赵,以解韩之困也。大王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王不以为然,再召平原君赵胜决之。赵胜说道:“发百万之众,而攻人国,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今不费一兵一卒,得17城,如此大利,千载难逢,此时不得,更待何时?”

赵王道:“君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乃使平原君率兵5万,往上党受地。封冯亭以三万户,号华陵君,仍为上党之守。冯亭闭门而泣,不与平原君相见。平原君固请之,冯亭道:“吾有三不义,不可以见使者。为主守地未死即降,一不义也;未得主命,擅自作主,将地献给赵国,二不义也;卖主之地而得富贵,三不义也。”平原君叹道:“冯亭真忠臣也!”遂在其门外等候三日,不愿离去。冯亭被平原君的行为感动,乃出来见之,犹垂泪不止。冯亭提出愿交割地面,自己不愿再为上党之守,请别选良守。

平原君抚慰道:“君之心事,胜已知之,君不为守,无人能孚上党吏民之望。”

冯亭乃领守如故,而不受封。

平原君将要离开,冯亭说道:“上党所以归赵,力不能抗秦也。望公子奏闻赵王,大发士卒,急遣名将,方为上策。”平原君回报赵王,赵王大摆筵席,一为平原君接风洗尘,二为赵不战而得人之地庆贺。他怎么也想不到,大祸即将降临。

秦王得知冯亭投奔赵国,命王速进兵上党,务要拿下上党。冯亭坚守两月,赵援兵犹未至,终于不支,遂率残部弃赵,上党遂失。时赵王拜廉颇为上将,率兵20万来援上党。行至长平关(今山西高平县),遇见冯亭,方知上党已失,秦兵已尾追而来。廉颇乃命在山下列营筑垒,东西各数十个,如列星之状。又分兵1万,使冯亭守光狼城(在高平县南25里)。又分兵2万,使都尉盖负、盖同分领之,守东西二鄣城,又使裨将赵茄刺探秦兵。

赵茄领军5000,出长平关20里,正遇秦将司马梗,赵茄心慌手慢,被司马梗一刀斩于马下。司马梗挥军东向,掩杀赵兵。廉颇闻讯,知秦兵士气正旺,锐不可挡,乃传令各营:“用心把守,勿与秦战!”同时命军士掘地深数丈以注水,深沟高垒,坚守不出。王挑战几次,赵兵始终不出。秦赵两军相持,四月有余,王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入告秦王。

秦王召范雎商讨对策,范雎劝道:“廉颇老谋深算,知秦军士气眼下正旺,不敢与之争锋,故回避之。他以为秦军跨国远征,深入异乡,不得地利,又失人和,粮饷、武器、兵源补充均极困难,最利速战速决,最忌旷日持久。只有深沟高垒,待秦师力穷气竭,方可徐图之。依臣之见,此人不去,赵难破矣!”

秦王道:“卿有何计,可以去廉颇?”

范雎屏退左右,对秦王说:“要去廉颇,须用反间计,如此恁般,非费千金不可。”

秦王大喜,即从国库中提取千金交付范雎。范雎乃派其心腹门客,从间道入邯郸,用千金贿赂赵王左右,让其到处散布流言,曰:“赵将惟马服君(赵奢)最善统兵打仗,闻其子赵括勇过其父,若使赵括为将,定能打败秦军。廉颇年老胆怯,屡战屡败,失亡赵卒三四万,今为秦兵所逼,不久将要投降秦国。”

赵王先闻赵茄等被秦兵斩杀。连失三城。使人往长平督促廉颇出战。廉颇坚决主张深沟高垒,不肯出战。赵王已怀疑廉颇胆怯。及听到左右反间之言,信以为实,遂召赵括问道:“卿能为我分忧,击败秦军乎?”

赵括对道:“秦若使武安君为将,尚费臣筹画,如王乳臭未干,不足道矣。”

赵王道:“为何?”

赵括道:“武安君白起统帅秦军数载,先败韩、魏于伊阙,斩首24万。再攻魏,取大小61城。又南攻楚,拔鄢、郢,定巫黔。又复攻魏,走芒卯,斩首13万。又攻韩,拔5城,斩首5万。又斩赵将贾偃,沉其卒2万人于河。战必胜,攻必克,其威名远播,军士望风而栗。臣若与对垒,胜负居半,故尚费筹画。如王新为秦将,乘廉颇胆怯,故敢于深入。若是臣,如秋叶之遇狂风,吾当迅扫秦兵也!”

赵王大悦,即刻拜赵括为上将,赐黄金彩帛,使持节往代廉颇,同时再拨25万兵卒给赵括,命其率军前往长平。

赵括检阅军毕,满载金帛,归见其母。其母说道:“你父亲临终留下遗命,告诫你切勿为将,你难道忘了?还不快去向赵王辞之?”

赵括说道:“不是我不愿辞将,无奈朝中没有人能比得上我!”

赵母见说服不了儿子,乃上书谏曰:“我儿赵括徒能读其父之书,而不知随机应变,绝非将才,愿大王不要重用他。”

赵王召见其母,问其根由。其母对道:“括父奢为将,所得赏赐,尽赐与军吏。受命之日,即宿于军中,从不问及家事,与士卒同甘苦。每事必博采大家意见,不敢独断专行。今赵括为将,所赐金帛悉归私家,为将岂能如此?其父临终曾告诫我曰:‘括若为将,必败赵兵!’我谨记其言,愿大王别选良将,切不可用括!”

赵王道:“寡人意决,请勿复言。”

赵括母道:“大王既不听我言,倘将来兵败,请免我一家连坐之罪。”

赵王答应赵母的要求。赵括遂引大军出邯郸,望长平进发。

范雎所派门客,在邯郸备细打听,得知赵括向赵王所说之语,赵王已拜其为大将,择日起程,遂连夜奔回咸阳报信。秦王与范雎计议道:“秦赵僵持长平,非武安君不能了结此事!”于是秦王委任白起为上将,王为副将,传令军中秘密其事,严令:“有敢泄漏武安君为将者,立斩不饶!”

再说赵括率军来至长平,廉颇验过符节,即将军籍交付赵括,自引亲兵百余人,回邯郸去了。赵括接掌帅印,将廉颇的所有约束尽行更改,军垒合并成大营。时冯亭在军中,固谏不听。与此同时,赵括又以自己所带将士,易去旧将,严令秦兵若来,务要奋勇争先,如果得胜,便行追逐,务使秦军一骑不返!

白起来到军中,听说赵括更改廉颇之令,先派3000秦兵出营挑战。赵括辄出万人来迎战,秦军大败而回。白起登高远望赵军,对王说:“我知道如何胜赵军了!”

赵括胜了一阵,不禁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使人至秦营下战书。白起使王批:“来日决战!”于是命退军10里,把大营扎在王旧屯之处。赵括见秦兵退后,笑道:“秦兵害怕我矣!”乃命杀牛置酒,犒赏军中将士。同时传令:“来日决战,定要生擒王,给诸侯添个笑话。”

为了最大限度地迷惑敌人,滋长赵括的轻敌思想,白起向诸将发令:命将军王贲、王陵率万人列阵,与赵括轮番交战,只许输,不许赢,只要引得赵兵来攻秦营,便算一功;命大将司马错、司马梗二人,各引兵15万,从间道绕到赵军之后,绝其粮道;命大将胡伤引兵2万,屯于附近,只等赵军开营追击秦军,便立即杀出,务将赵军截为二段;命大将蒙骜、王翦,各率轻骑5000,随时准备接应。白起与王坚守老营。一切安排就绪,白起脸上露出一丝常人不易觉察的微笑,正是:安排地网天罗计,待捉龙争虎斗人。

再说赵括吩咐军中,四鼓造饭,五鼓收拾行装,平明列阵前进。行不到5里,便遇见秦兵,两阵对圆。赵括派先锋傅豹出马。秦将王贲接战。大战约30余合。王贲故意败走,傅豹不知是诈,纵马追之。赵括再命王容率军帮助,又遇秦将王陵。王陵略战数合,即败走。赵括见赵军连胜,乃亲率大军来追,企图一举击败秦军。上党守冯亭谏阻道:“秦人多诈,其败不可信也。请元帅勿急于追赶! ”赵括不听,急追10余里,直至秦军大营。

王贲、王陵绕营而走,秦营不开。赵括传令,一齐攻打,务要摧毁秦营。连打数日,无奈秦营坚固,秦军亦顽强坚守,赵军死伤累累,秦营竟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赵括使人催取后军,移营齐进。正在此时,只见赵将苏射飞骑来报:“后营被秦将胡伤引兵杀出阻断,不得前来!”

赵括大怒道:“胡伤如此无礼,吾当亲往讨之!”

赵括派人再探听秦军行动,回报道:“秦军西路军马源源不断,东路无人。”赵括遂命令大军从东路而转。

行不上二三里,大将蒙骜率军从刺斜里杀出,大叫:“赵括小儿,你中了我武安君之计,还不下马受降!”

赵括大怒,挺戟欲战蒙骜,偏将王容说道:“无须劳驾元帅,让我前往建功!”王容便接住蒙骜厮杀。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王翦大军又至,与蒙骜合兵一处,共杀赵兵,赵兵死伤甚众。

赵括见秦军勇猛,料难取胜,乃鸣金收军,就近择水草处安营。冯亭又谏道:“我军目前虽然失利,但尚未丧失战斗力。倘与秦军力战,或许还能冲出重围,回到大营。若在此扎营,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请元帅三思!”赵括不听,命士兵筑起高垒,坚壁自守,一面派人飞奏赵王求援,一面催取后队粮饷。谁知运粮之路,又被司马梗引兵截断。白起大军遮其前,胡伤、蒙骜等大军截其后,秦军每日传武安君将令,招赵括投降。赵括此时方知白起真在军中,吓得心胆俱裂。

再说秦王得到武安君捷报,知赵军数十万人马被围在长平,乃亲自来到河内(今河南沁阳一带),命令当地凡年满15以上的男丁,皆须从军,以补充秦军之不足。同时让各路人马,配合主力行动,沿途拦劫赵军粮草,阻挡赵军的增援部队。

赵军被秦军围困了46日,军中早已断粮,士兵自相残杀以食,赵括屡禁不止。赵括见援军迟迟不至,再这样下去,无需秦军动手,自己就会消耗殆尽。与其坐以待毙,何如拼死突围,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赵括乃把军队分为四队:傅豹一队向东,苏射一队向西,冯亭一队向南,王容一队向北。吩咐四队一齐鸣鼓,夺路杀出。如一路打通,赵括便招引其他三路随后跟走。谁料武安君白起早有防范,吩咐四面八方预埋弓箭手,凡见赵营中冲出来者不管兵将俱射。故而四队兵马冲突三四次,俱被秦军如蝗之箭射回。赵括无奈,只好下令停止突围。这样又熬过了一个月,一月之内,赵军士卒残杀相食者不计其数。赵括不胜其愤,乃精选身强力壮者5000人,皆穿重型铠甲,乘坐骏马。赵括握戟一马当先,傅豹、王容紧随其后,企图孤注一掷,冒死突围。王翦、蒙骜二将见状,一齐迎上,接住赵括便行厮杀。大战30余合,赵括渐渐力怯,忙虚晃一戟,掉转马头,向赵营奔去。不料马失前蹄,自己亦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秦兵见状,一齐射箭,赵括霎时身如刺猬,一代“纸上名将”,就这样凋谢在太行山下。

赵军群龙无首,傅豹、王容亦相继战死,顿时混乱不堪。苏射引冯亭共走,冯亭道:“我数谏赵括而不从,今至于此,天意亡我,又何逃乎?”乃自刎而死。只有苏射,乘混乱之时,硬是杀开一条血路,向北逃到胡地去了。

白起见赵军已溃不成军,乃在高地上竖起一面招降旗,赵军见旗,皆弃兵解甲,跪拜三呼“万岁!”白起招降了赵兵,乃使人割下赵括之首,往赵营招抚。此时赵营中士卒尚有20余万,见主帅被杀,也无心恋战,亦愿投降。一时间,甲胄器械堆积如山,营中辎重悉为秦有。白起与王计议道:“前不久我军拔野王,上党在我掌握中,此地军民不愿降秦,而愿归赵。今赵卒先后投降者,总计将近40余万,倘一旦哗变,我等如何防之?”白起乃下令将降卒分为10营,使10将分别看管,配以秦军20万。同时向赵降卒赐以牛酒,声言:“明日武安君将筛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给以器械,带回秦国,随征听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遣回赵国。”赵军大喜。是夜,武安君密传一令于10将:“起更时分,但是秦兵,都要用白布一片裹首。凡首无白布者,即系赵卒,当尽杀之。”

秦兵奉令,一齐发作,降卒不曾准备,又无器械,只好束手受戮。其逃出营门者,又有蒙骜、王翦等引军巡逻,见了就砍。40万赵军,一夜俱尽。血流淙淙有声,杨谷(当地的一条河)之水皆变为丹色,至今号为丹水。武安君命收取赵卒头颅,聚于秦营之前,谓之头颅山。通计长平之战,连同王先前投降士卒,前后斩赵卒约45万人,只存年少者240人未杀,放归邯郸,使宣扬秦国之威。

却说赵王初时接得赵括捷报,心中大喜,再后闻赵军困于长平,正要商量派兵救援,忽报赵括已战死,40万赵军全部降秦,被白起一夜坑杀,只放240人还赵。赵王大惊失色,群臣无不悚惧。一时间,邯郸城里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妻哭其夫,沿街满市,号哭之声不绝。惟赵括之母不哭,自言:“自括为将时,我已知道他必败无疑,难以生还了。”赵王因括母有言在先,并未连坐加诛,反赐粮食绸缎以安慰她。又派人到老将廉颇家致歉感谢,表示当初不该换将。

赵国正在惊惶之际,边吏又报:“秦王攻下上党,17城尽皆降秦。今武安君亲率大军前来,声言欲拿下邯郸。”赵王急召集群臣,问道:“谁能为寡人退秦兵?”

群臣面面相觑,无人能应。

平原君回家,遍问门客,门客也无人能应,恰好苏代此时亦在平原君门下为舍人,闻知此事,乃对平原君说道:“代若至咸阳,必能止秦兵不攻赵。”平原君问其办法,苏代乃将自己的详细计划告诉其,平原君认为可行,便将苏代的计划告知赵王,赵王也认为可以,于是厚赐金币于苏代,作为其在秦国的活动经费。

苏代晓行夜宿,不日即到咸阳。往见范雎,范雎揖之上坐,问道:“先生为何而来?”

“为君而来。”苏代回道。

范雎一怔。心想,我有何难?对方何出此言。既然对方不远千里而来,定有其根由,我不妨问他个究竟,乃问道:

“苏先生何以教我了?”

“武安君已杀马服子乎?”苏代问道。

“是的,”范雎道。

“今日欲围邯郸乎?”苏代又问。

“是的。”范雎回答。

“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攻夺70余城,斩首近百万,虽伊尹、吕望之功,也不过如此。今又乘大胜之余威,举兵围攻邯郸,邯郸必破,赵必亡矣!赵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则武安君为头等功臣,如伊尹之于汤,吕望之于周。君虽然权势很高,但不能不居其下矣。”苏代详细分析道。

范雎一听,觉得对方说得不无道理,乃倾身向前问道:“以先生之意,我该如何是好?”

苏代不急不忙,沉着回答道:“君不如允许韩、赵割地以求和于秦。韩、赵割地,则为君之功劳,又解除武安君之兵权,如此一来,君在秦国,地位就无人能比,稳如泰山了。”

范雎听后大喜,盛宴款待苏代。到了第二天,即对秦王说道:“秦兵在外征战已久,已疲惫不堪,宜休养一段时间。现在不如使人晓谕韩、赵,命其割地以求和。”

秦王道:“既如此,那就劳烦相国办理此事。”

范雎于是大出金帛,以赠苏代之行,使往说韩、赵。韩、赵二王惧秦,巴不得割地求和,故都愿听从苏代之计。韩许割垣雍一城(在今河南原阳境内),赵许割六城,并各遣使求和于秦。秦王初嫌韩只一城太少,韩使者说:“上党17县,都是韩国的土地,如今都归秦有。”秦王乃笑而受之。同时下令召武安君班师。

白起连战皆捷,正欲进攻邯郸,忽闻班师之诏,知道出自范雎之谋,乃非常气愤。从此白起与范雎结怨。

白起自班师回国,心中怨愤难解,遂常对众人说:“赵自长平大败,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往攻,不过一月可拔矣。可惜应侯(范雎)不知时势,主张班师,失此大好机会!”秦王闻之,大悔道:“白起既知邯郸可拔,何不早奏?”乃复命白起为将,欲使其伐赵。白起刚好有病,不能承命,秦王乃改命大将王陵,王陵率10万秦军伐赵,围攻邯郸城。

赵王吸取前面的教训,复使廉颇为将,抵御秦军。廉颇防守甚严,又以家财招募敢死队,常常乘夜下城偷袭秦营,秦兵屡吃败仗。

这时白起病已痊愈,秦王欲使他往代王陵。白起奏道:“邯郸此时不易攻下,前次赵军长平大败之后,百姓震恐不宁,如乘胜往攻,彼守则不固,攻则无力,用不了多久,即可拿下邯郸。今二岁有余,其已有了充分准备,又兼老将廉颇,老谋深算,非赵括可比。再者,诸侯见秦刚刚许赵割地求和,今又复攻之,会以为秦不可信,必将‘合纵’而来救赵,我看秦取胜的希望不大。”

秦王不听,强令其行,白起坚决不从。秦王复使范雎往请,武安君因恨范雎前阻其功,遂称疾不见。

秦王问范雎:“武安君真的病了吗?”

范雎道:“是否病了不知道,然不肯为将,其志已坚。”

秦王怒道:“白起以为秦国别无良将,非他莫属。昔长平之胜,初用兵者王也,王难道不如他吗?”

于是秦王又增兵10万,命王往代王陵。

王率军围困邯郸,五个月不能拔。白起闻之,对来访者说:“我早就预言邯郸不易攻下,秦王不听我言,今竟如何?”来访者中有与范雎关系亲密的,将其言泄漏出来。范雎再将其言告知秦王,必欲使白起为大将。秦王赞同。不料白起伪称病重,固辞不就。秦王大怒,遂下令削去武安君爵土,贬为士伍,迁去阴密(今宁夏固原),并立刻出咸阳城,不许暂停。

白起接到王命,叹道:“范蠡有言:‘狡兔死,走狗烹。’我为秦攻下诸侯70余城,故当烹矣!”于是出咸阳城西门,至于杜邮,暂歇以待行李。范雎又对秦王说道:“白起此行,心中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到他国为将成为秦的祸患。”秦王一惊,乃赐利剑一把,令白起自裁。

使者至杜邮,传秦王之命。武安君持剑在手,叹道:“我何罪于天而得此下场?!”良久,又叹道:“我固当死!长平之役,赵率40余万来降,我挟诈一夜尽杀之,彼何罪之有?我是罪该万死啊!”言罢,乃自刎而死。一代名将,就这样结束了生命,饮血黄沙,成为统治阶级互相倾轧的牺牲品。白起的死,使秦国失去了一位杰出的将领,这对正在进行伟大的统一事业的秦国,实在是莫大的损失。范雎智算长平,用反间计,使赵军易将,为秦军获胜奠定了基础,可谓知己知彼,智虑深远;紧接着却又听信苏代之言,妒杀白起,暗算良将,成了秦国历史上的罪人,也给自己的一生涂上了一处抹不去的污点。

九、让位蔡泽

周赧王五十八年(前257),白起既死,范雎推荐亲信郑安平为将攻赵,为赵平原君所败,郑安平率2万士卒降赵。依秦国法律,范雎当株连降敌大罪,受三族连坐之治。昭王念其功大,赦免法外,不但没有治罪,反而加赐食物,以抚慰其心。可是第三年(前255),范雎的另一亲信王稽,身为河东守,却与诸侯私通,事发被处死。范雎接连涉嫌,昭王虽未深究,然而临朝慨叹:“武安君白起诛死,郑安平背叛,王稽私通敌国,外多强敌而内无良将,寡人甚感忧也。”范雎听得出弦外之言,情知失宠,地位岌岌可危,且惭且惧,不得不思谋退身之计。然而他又不愿撒手富贵权势,因而只是借病退避,时常不上朝,聊以延捱时日。

这时燕人蔡泽来到秦国。此人相貌特别,身无分文,然而才华出众,在战乱不休的战国时代,学会了一套纵横家的辩术,企图得到诸侯的重用,以便出人头地,享受荣华富贵。可是游遍了天下各国,大大小小的诸侯都拜到了,却没有一个国君赏识他。在赵国,被撵了出来,在魏国,连饭锅都给人抢去了。蔡泽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正处于穷愁潦倒之际,忽然听说秦相应侯范雎从前重用的两个人都出事了。蔡泽暗想,这可是我时来运转,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他赶紧收拾行装,日夜兼程,向秦国进发。

他来到秦都咸阳,在拜见秦昭王之前先让人们替他大造舆论,扬言:“燕国来的蔡泽是当今最能言善辩的谋士,他若见了秦王,秦王肯定会重用他而辞掉范雎。”此言很快传到了范雎耳中,范雎听了颇为恼火,心想:“三皇五帝时代的事。诸子百家的学说,我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众多的雄辩家也都被我驳个落花流水,小小的蔡泽岂能难住我,夺了我的相位?这小子不自量力,口出狂言,我倒要看他有何能耐。”主意拿定,范雎便派人把蔡泽叫来,企图跟他当面较量一番。

范雎召见蔡泽,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而蔡泽来后光作揖,不下拜,那副傲慢的样子更使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于是开口便质问对方:“你扬言要取代我的相位,真有这回事吗?”蔡泽不动声色地回答:“有这事。”范雎说:“那你就谈谈有什么根据?”蔡泽见对方出言不逊,也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吁!您看问题怎么这样迟钝?春耕、夏锄、秋收、冬藏,四个季节完成了使命,便都自然离去。人这一生,身体康健,手足灵活,头脑清醒,耳不聋,眼不花,这难道不是人们所希望的吗?”范雎摸不清对方要说什么,只好顺口回答:“是的。”蔡泽又说:“秉性仁义,遵道行德,理想得到实现,天下人受其恩惠而欢欣,都爱戴他,愿尊奉他为国君,这难道不是干我

们这一行的所希望的吗?”范雎又回答:“是的。”蔡泽说:“在富贵显荣的地位上,治理万物,各循其理,井然有序,各得其所。在寿命上,能享尽天年而不横死,天下永远继承他的道统,恪守他的事业,传之无穷。既有道德的美名,又有治国的实绩,恩泽广布,世世称赞,永不中断,天长地久,这难道不是上天对有道之人降下的符瑞和圣人所说的吉祥善事吗?”范雎沉思了一会儿,回答:“是的。”

接着蔡泽把话题一转说:“至于像秦国的公孙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大夫文种,他们的结局也是人们所愿意的吗?”范雎深知蔡泽是想用这三个人物的遭遇影射他,使他的辩论陷入困境,便故意不按蔡泽设的圈套回答,他说:“那有什么不可以呢?公孙鞅服事秦孝公,竭尽忠诚,公而忘私,镇压奸邪,赏罚分明,披肝沥胆,不怕危难。他夺取了魏公子卯的军队,安定了秦国的江山,大大造福于百姓,终于打败了周围的强敌,拓展了秦国的国土。吴起服事楚悼王,严禁以私害公,以谗蔽忠,听建议不取苟合者,决策时不取面谀者,做事不怕艰险,行义不避危难,为了使楚国称霸,任何灾难都不怕。大夫文种服事越王勾践,国君即使陷入险境,仍竭尽忠诚而不懈怠;国君即使濒临灭亡,仍献出全部才能而不离开。在成功面前不炫耀,在富贵面前不骄纵。像这三个人,确实是把义和忠都体现到极点了。所以君子为大义而死,视死如归,宁可光荣地死去,也不屈辱地活着。读书从政的人本来就有杀身以成名的志气,只要义在其中,死无所恨,哪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蔡泽见范雎不上钩,便继续向他进攻说:“国君圣哲,大臣贤明,这是天下的福气;国君明智,大臣刚直,这是国家的福气;父亲仁慈,子女孝顺,丈夫诚实,妻子忠贞,这是家庭的福气。比干竭尽忠诚而不能挽救殷商的灭亡,伍子胥智勇过人而不能保住吴国的国运,申生恪守孝道,而晋国还是发生内乱,这几个人都是忠臣孝子,而国家仍免不了混乱衰亡,这是什么道理呢?就是因为没有英明的国君和贤良的父亲听从臣子的建议,所以天下人都把他们国君的行为视为耻辱,非常怜悯他们的臣子。公孙鞅、吴起、大夫文种做为臣子是对的,而他们的国君是错的,因此世上的人都批评这三个人虽然做了努力,却没有使国家得到好处,难道他们也希望有这种不遇世而死的结局吗?如果大家都在被害以后博得忠孝的名声,那么微子也就谈不到仁人了,孔子也就够不上圣人了,管仲也就算不得伟大了。人们要建功立业,难道不想彻底实现吗?既保住了自己,又博得了美名,这是最好的;有了令人效法的美名,却身遭不幸,这是次一等的;名声被人们诟骂,但却保全了自身,这是最下等的。”

范雎见蔡泽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得不表示赞同,室内出现了友好、融洽的气氛。

蔡泽略微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公孙鞅、吴起、大夫文种,他们作为人臣,竭尽忠诚,建功立业,那自然是您所仰慕的了,而闳夭服事周文王,周公辅佐成王,难道不也是尽忠到家了吗?用君臣关系来评论,公孙鞅、吴起、大夫文种和闳夭、周公来比,哪一个更令人仰慕呢?”范雎回答:“公孙鞅、吴起、大夫文种不及他们。”蔡泽说:“那么,您的国君在仁爱忠良,宽待老臣,对贤智与有道之人亲密无间,与功臣永不背信弃义这些方面,跟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比较,谁更好一些呢?”范雎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蔡泽说:“现在秦国的国君在亲近忠臣方面超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先生您在献智谋、除危难、修国政、平祸乱、开荒种地、富国强兵以及提高国家和君主的地位,使国君名扬海内、功显万里,千秋万代永留芳名等方面,能不能比得上公孙鞅、吴起和大夫文种呢?”范雎回答:“比不上。”

蔡泽说:“现在国君在亲近忠臣、不忘老臣方面赶不上秦孝公、楚悼王和勾践,而先生您在为秦国建功立业以及取得国君亲近和信任方面也赶不上公孙鞅、吴起和大夫文种,可是您却处于极尊贵的地位,享有很高的俸禄,个人的财富也超过了这三个人,至今仍不急流勇退,恐怕您遇到的祸患比他们三个人还要厉害,我私下为您担忧啊!俗话说‘太阳移到天中央就要往西坠,月亮到十五满盈时就要转亏’,事物发展到极点,便趋于衰落,这是天地的规律。前进与后退,增加与减少,都得根据形势的发展相应地进行变化,这是圣人遵守的原则。所以说:‘国家治理有方则出仕,治理无方便退隐’。圣人也说:‘龙飞天际,利于辅佐在上位的大人’,又说:‘如果是不合道义的富贵,对我来说,犹如浮云一样,不屑一顾’。现在您以往的仇怨已经了结,有恩于您的已经报答,欲望都达到了,却不及时改变主意,我私下认为这是不可取的。翠鸟、鸿鹄、犀牛、大象,就其处境来说不是轻易就会死的,而他们之所以死了,就是因为容易受到诱饵的迷惑;凭着苏秦、智伯的智慧,不是不能避开屈辱和死亡的威胁,而他们之所以遭杀身之祸,就是因为利欲熏心,贪婪而不能节制。因此,圣人制定礼仪,节制欲望,取民之财有一定限度,用民之力不违背时节,并且适可而止。圣人的欲望不过分,行事不骄纵,常和客观规律相适应,这样统治地位也就代代相传,从不中断。从前齐桓公九次会盟诸侯,匡正天下,到召开葵丘之会时,有点志骄气满,于是九个国家都背离了他。吴王夫差的军队可以说天下无敌,他仗着这个优势,蔑视诸侯,侵凌齐、晋,因此被杀身灭国,夏育(周时卫国的勇士,能力举千钧)和太史口敫(战国时齐人,其女为齐襄王后)叱咤一生,震骇三军,却被不出名的庸夫杀死,这都因为他们处于最强盛的地位时不能奉行道义,不能屈威谦下,生活不节俭造成的悲剧啊!

公孙鞅为秦孝公制定法令,杜绝了产生奸邪的祸根,有功者必赏以爵位,有罪者必加以惩罚。统一度量衡,调节货币使用,拆毁旧的土地经界,使百姓统一习俗,休养生息,鼓励务农,开发土地,一家有两个以上成年男子,必须分居。除了耕田积谷,便是练习作战。因此只要兵戈一动,就能扩大领土,兵戈停息,国家便能富强。在公孙鞅的治理下,秦国天下无敌,称雄诸侯。但他在大功告成后,竟遭到车裂的酷刑。

“白起率领数万军队与楚作战,一战就占领了鄢、郢,火烧了夷陵;二战又吞并了南边的蜀郡和汉中。同时又越过了韩、魏,攻打强大的赵国,大败马服子赵括,使赵国40万军队,统统死于长平之役。战场上杀声如雷,血流成河。接着秦军又包围了邯郸,使赵国受到极大的威胁。白起为秦国建立帝业,发挥了奠基的作用。楚国和赵国本来都是天下的强国,秦的死对头,从那以后,楚国和赵国都被秦国所慑服,再也不敢与秦争锋了,这个有利形势都是白起造成的。他征服了70多座城市,大功告成之后,秦王却赐给他宝剑,逼着他在杜邮自杀了。

“吴起为楚悼王制定法令,削弱大臣的权势,罢黜无能无用的官员,废除不急需的官职,堵塞住权贵的请托,统一楚国的习俗,禁止游手好闲之辈,精选既能耕地又能作战的士兵。往南征服了扬、越,往北吞并了陈国和蔡国,破坏了连横,拆散了合纵,使那些游说的人无法开口。禁止结党营私,安定楚国的政事,声震天下,威慑诸侯。大功告成之后吴起竟遭到肢解的刑罚。”

“大夫文种替越王勾践深谋远虑,消除了会稽被吴军包围的危险,在亡国中求生存,在屈辱中图再生,吸收流民,充实城邑,开荒种谷,率领四方的百姓,集中朝野的人力,辅佐勾践,报仇雪耻,终于打败了吴国,使越称霸。在大夫文种的功劳彰明天下之后,勾践却抛弃了他,把他处死了。

“以上四人都是因为功成而不离去,才遭受这样的惨祸。这就是所说的能伸而不能屈,能进而不能退的不幸结局。范蠡深知这个道理,功成之后,超脱宦海,经商致富,博得个陶朱公的美称,逍遥自在,长寿人间。

“您没有看到掷骰子的吗?有的人想押大注,取得全胜,有的人想小注分押,分胜者的果实,这都是您非常清楚的事。现在您做秦国的相,为国君出谋划策,连屋都不出,连坐席都不用离开,就能治服诸侯,占有三川之地来充实宜阳,攻下羊肠险要之地,堵住太行来往的通道,斩断范氏、中行氏的归路,使六国不能合纵,修千里栈道,直通蜀郡和汉中,使天下人都害怕秦国。秦国的目的完全实现了,您的功劳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正是秦国分胜者果实的时候了,像这样您还不及时退下来,那么等待您的只有公孙鞅、白起、吴起、大夫文种的下场了。我听说‘用水来对照,能看见自己的面容;用人来对照,能知道自己的吉凶。’《书经》上说‘在成功的下面,不能处得太久’。如果像这四个人的祸患到来,你将怎样对付呢?

“您为什么不现在就交还相印,让位给贤者,退出宦海,到山川之地过隐居生活,这样一定会博得伯夷清廉的美名,长做应侯,世代相传,受人尊崇。同时还会赢得许由、延陵季子谦让的赞誉,获得传说中仙人王乔、赤松子的长寿,这和遭受灾祸相比,哪个更合适?您准备走哪条路呢?您抑制自己不想离开,犹犹豫豫不能决断,必将遭到上述四个人的祸患啊!《易经》上说‘飞龙居于高处,必将有后悔的事发生,’这说的就是能上不能下,能伸不能屈,能去不能回的危害,您可要认真考虑啊!”

听了蔡泽这一番长篇大论,范雎如梦初醒,连声称赞说:“好!好!我听说‘光追求实现欲望,而不知道满足,就会失掉欲望;有东西的时候,不知道满足,就会失掉这些东西。’先生的教诲,我范雎都听从。”于是便引蔡泽入坐,按上宾的礼节接待。

过了几天,上朝时,范雎对秦昭王说:“有一个新从山东来的客人叫蔡泽,这个人能言善辩,通晓三王之事、五霸之业及世俗的变化,秦国的国政足可以托付给他。我见到的人多了,谁也赶不上蔡泽,我更不如他,所以大胆地把他推荐给大王。”

秦昭王召见蔡泽,和他谈论国事,十分投机,便拜他为客卿。范雎也顺水推舟,请求交还相印,秦昭王不同意,坚持让他继续任职,范雎声称自己已经病重,实在不能听命,昭王只好免去了他的相位。由于蔡泽的计划深受昭王赏识,于是就让蔡泽接任相国。范雎辞掉相位之后,即回到封地应,不久即死在那里。

后来,秦始皇的丞相李斯在《谏逐客书》中曾高度地评价范雎对秦国的建树和贡献:“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的确,范雎相秦10余年,对内实行“强干削枝”加强中央集权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对外力倡“远交近攻”的外交谋略,上承商鞅,下开李斯,对秦国历史的发展起到了继往开来的巨大作用,为秦统一天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尽管他在政治品格上存在着瑕疵,但瑕不掩玉,他仍不失为秦国历史上的名相,我国古代不可多得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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